“臣记下了。”张四平忙躬身答应着。
赵祯犹豫了一下,又说:“你去之前先去库房,把去年西南进上的那对儿翡翠如意带去给国舅夫人。”
张四平又躬身答应着:“是。”
“那个”赵祯犹豫地抬了抬手,欲言又止。
张四平躬身低头站在原地不敢吭声。
“再把今年江南贡上的新米和绸缎也分一些出来一并带去吧。”赵祯说。
“是。”张四平依旧没抬头。
“你见着国舅说话和软些,客气些。”赵祯又说。
“是,臣都记下了。”张四平应道。
第二日一早,张四平便把赵祯交代的东西全都准备好装上马车,然后亲自驾车出禁中直奔林府。
他知道,在林宏的丧事办完之后,林府的大门就没打开过,所以也不去自讨没趣,直接绕过正门去扣西别苑的门。
林府西别苑门房上当值的是新从庄子里挑上来的小厮,并不认识张四平。但见来人是宫中内监打扮自然也不敢怠慢,客客气气地问了姓名后便报进去。片刻之后,管家老何带着几个人出门迎接,把张四平请进了林逸隽平日读书起坐的杏林轩。
进门看见林逸隽,张四平忙躬身行礼,并请安问好:“国舅爷安好。”
林逸隽闪身躲开张四平的礼,摆摆手说:“张先生这样的称呼林某可不敢当了。”
张四平笑道:“说到底,您还是大公主的亲舅舅,就是陛下今儿早起跟咱们说起您来,还是一口一个国舅呢。”
林逸隽拱了拱手,正色说道:“陛下怎么称呼是陛下的事情,废后的诏书已经传遍朝野,林某便再不敢称国舅了。还请张先生以后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张四平不敢再辩驳,忙躬身应道:“是,林大人说的极是,咱们记住了。”
“张先生请坐。”林逸隽把张四平往上位让座,又吩咐门口的丫鬟:“奉茶。”
张四平可不敢往上位上坐,只躬身说:“不敢,小人这次来是传达陛下的几句话。”
林逸隽闻言忙整理衣冠要跪下接旨,张四平忙伸手拉住了他,笑道:“大人不必多礼,陛下说了,这不是圣谕,只是几句家常话,大人不必行大礼。”
“既是这样,就请张先生明示。”林逸隽摆出一副躬身聆听的架势来。
张四平近前一步说道:“老王爷病重,已经三日喂不进去汤药了。陛下的意思是麻烦林大人走一趟,给老王爷诊个脉。看看是否还有良方让老王爷过了这个冬天?”
林逸隽稍作为难的默了默,方点头说:“这个我可不敢保证,需得诊过脉才能确定。”
张四平忙说:“那就有劳大人了。”
“这可不敢当皇上吩咐的差事,为臣子的岂敢不尽力而为呢。”林逸隽拱手说。
张四平见林逸隽答应了,又说:“陛下自然是信得过您的。另外,陛下还特意挑了几样东西给您和林夫人,还请大人一定收下。”
“陛下所赐,臣下自然不敢推辞。”林逸隽说着又躬身行礼,“臣在此深谢陛下恩典。”
张四平暗暗地舒了一口气,他还真是怕这位国舅爷闹脾气,让他把外面的一车东西都拉回去。
午饭后,林逸隽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药童乘车至贤王府门口。递上名帖之后,贤王府门上当差的赶紧先把人迎进去在前厅奉茶,另有人急匆匆的跑进去向赵承泓报信。须臾,赵承泓亲自出来迎接,见着林逸隽很是热情。
“沐霖,终于把你给盼来了!”赵承泓叹道。
“臣林逸隽拜见王爷。”林逸隽以臣下之礼拜见寿王赵承泓。
赵承泓一把拉住了林逸隽的手腕,绷起脸来责备道:“沐霖,咱们之间何须如此见外?”
林逸隽微微苦笑:“王爷平易近人,下官可不敢放肆。”
“你再这般说话,我可生气了。”赵承泓拉着林逸隽的手不放。
“好,恭敬不如从命。”林逸隽点头应道。
“这才是至交好友该有的样子嘛。”赵承泓这才展了笑颜,拉着林逸隽边走边说:“走,我昨儿刚得了一罐好茶,你先随我去尝尝。”
林逸隽无奈地说:“王爷,臣是奉陛下之命来给老王爷请脉的。”
“父王这会儿刚睡得安稳了。诊脉不着急,咱们吃一盏茶的功夫,他差不多也该醒了。”赵承泓不由分说带着林逸隽进了自己的内书房院门。
好巧不巧的,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从屋里出来,林逸隽躲闪不及,那人已经上前见礼了:“林大人。”
“汀儿,去把新烤的点心端上来。”赵承泓吩咐道。
被唤做“汀儿”的美姬应了一声,又扫了林逸隽一眼方迈着细碎的脚步离去。
林逸隽没怎么在意,跟着赵承泓进屋去了。
“坐,别拘束啊。”赵承泓抬手请林逸隽入座,自己坐下来便把红泥小炉上的银铫子拿起来,拨旺了炉中炭火,又往银铫子里加了两勺水,并对林逸隽说:“这是今儿一早起来刚挖出来的一瓮旧年梅花雪。”
林逸隽也没怎么矫情,而是大大方方的坐下来等着赵承泓的茶。
赵承泓的茶刚做好,美妾汀儿也端着一个檀木雕花的托盘进来,托盘上是宫制点心,四种样式迎合四时花卉,且不管味道如何,看上去就挺赏心悦目的。
“沐霖,请。”赵承泓把一盏茶送到林逸隽面前。
“多谢王爷。”林逸隽躬身道谢后,双手捧着茶盏先观色,后闻香,然后啜了一口细细的品过,方赞道:“果然好茶。王爷这点茶的功夫也是出神入化了。”
“就知道你是懂茶之人。”赵承泓满意的笑了。
一盏茶后,管家进来回说老王爷醒了。赵承泓忙放下手里的半块点心,拉了林逸隽往松鹤堂去请脉。
这松鹤堂原本就是老贤王的内书房,这几年他缠绵病榻也不宜挪动,就一直住在这里。这座小院子经过二三十年的养护,可谓一步一景。如今隆冬季节万物肃杀,这里的松竹却依旧郁郁葱葱,更有一盆老桩腊梅已经结了花苞,点点鹅黄缀在修剪的疏密得当的枝条之间,天然就是一副冬梅图。
林逸隽来不及欣赏院中景致便被赵承泓拉着进了屋子。一阵热气铺面而来,夹杂着浓浓的药香。
“王爷来了?”白敏姝从隔间里迎出来,身后还跟着老王爷的两个侍妾。
“父王怎么样?”赵承泓关切地问。
“刚刚醒了,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妾给喂了几口参茶,这会儿还清醒着呢。”
赵承泓闻言忙行至床榻近前,轻轻地唤了一声:“父王,儿子请了林大人来给您诊脉。”
“臣林逸隽恭请王爷安康。”林逸隽忙跪拜行礼。
一直昏昏沉沉的老贤王听见有人请安便睁开了眼睛,看见林逸隽时忽然开口叫了一声:“林宥澄,你来了。”
众人都是一愣。林宥澄的心里像是翻到了五味瓶,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还是赵承泓轻声解释道:“父王,这不是林宥澄。这是他的儿子林逸隽。”
“林宥澄宥澄”老贤王像是没听见自己儿子的话,只缓缓地朝着林逸隽抬起了手。
“老王爷。”林逸隽又上前一步,半跪在床榻跟前,“我给您诊个脉吧。”
“好,好”老贤王这回没拒绝,反而主动把手摊开在床榻上让林逸隽诊脉。
林逸隽拖着他的手认真的诊过脉,老贤王居然还问了一句:“咋样?”
“没啥大事儿,您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林逸隽说着,转身从药箱里拿出针包,又说:“您老在床榻上躺的日子久了,气血有些不同,我给您针灸几个穴道,这气血一通,您身上就舒坦了。”
“好,好有劳了。”老贤王心情很是不错,看着林逸隽像是看着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交老友。
林逸隽取了银针给老贤王施针,一炷香的功夫之后,老贤王的精神果然又好了些。赵承泓趁机又喂他吃了一点米汤。
从松鹤堂出来之后,赵承泓又拉了林逸隽说:“哎呀,这医患之间也是讲究个缘分。这几日多少太医都被他老人家给骂出去了,人都糊涂了,有人诊脉都不伸手。今儿见着你竟像是换了个人!这是老天垂怜,合该我父王的病就在你手上好了。走,去我的书房开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