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看着这样的忘忧心里也是疼得很,但理智尚在,依旧劝道:“忘忧!宏儿已经不在了,你去了又能怎样?现在你要多顾着你肚子里的孩子啊!”
“就是因为宏儿不在了!昨天他头七已经过了你们都没有告诉我!你们都瞒着我我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跟你们吃茶闲聊,可我的侄子我兄长唯一的孩子却已经死了七日了”忘忧一想到那个曾经在自己膝头天真烂漫的孩子便觉得心口像是被一把钝刀狠狠地割着。
赵祯心痛之余也是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又被忘忧的眼泪闹得心烦意乱,一时没收住情绪,捏着忘忧的肩膀喝道:“可是,事已至此你出宫又能怎么样?他也活不过来了!”
忘忧被赵祯吓了一下,片刻的愣神之后忽然挥手推赵祯:“放手!你放手”
“忘忧!冷静!你是皇后!”赵祯用力的捏着她的肩膀不让她挣脱。
“你放手!”忘忧猛然挥手,指尖从赵祯的脸颊一侧划过,倏然一道血痕绽在赵祯白皙的侧脸上。
“啊!”赵祯吃痛放手。
忘忧看见赵祯脸上的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旁边的姜兰等人立刻跪下请罪:“陛下恕罪,皇后娘娘伤心过度才失了分寸,请您别责怪娘娘。”
忘忧这才缓过神来,心中对赵祯隐瞒林宏的事情更加不满,遂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起身下榻后跪下去说:“臣妾失手伤了陛下,还请陛下降罪。”
“你这是做什么?你起来!”赵祯顾不得自己脸上的伤,弯腰去扶忘忧。
忘忧往后躲了一下,说:“请陛下准许臣妾出宫,臣妾想回家里去看看。”
“好吧。”赵祯见忘忧执意如此,只好妥协退让,“但是,你一定要保证自己好好的,朕要你好好地回来。”
“陛下放心。”忘忧沉声答应着。在这件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她是不会准许自己出事的。
“行了,别跪着了,起来吧。”赵祯弯腰伸出手。
忘忧犹豫了一下,方把手搭在他的手上缓缓地起身。抬头看见他脸上的伤痕时,她又歉然的低下了头。
“没事,不过一点小擦伤而已,朕还不至于那么娇气。”赵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淡然一笑又说:“灵熙就不要跟你回去了,她还小,就让她跟贵妃留在宫里吧。”
“好,臣妾也不想让她去见这样的事情。”忘忧说着,又扭头对孙若雪说:“取药来,给陛下敷一下伤口。”
孙若雪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来,说:“姜兰服侍皇后娘娘洗把脸,让我来给陛下处理伤口吧。”
赵祯自然没有异议,忘忧也没想太多。两个人各自收拾利索,赵祯回乾元殿去忙他的事情,忘忧则换了一身素服出宫。
即便王樱安排了低调的车辇送忘忧出宫,但皇后出宫的事情还是闹的后宫人尽皆知。而比皇后出宫更让张俞颖兴奋地是忘忧出手伤了赵祯。
“她怕是疯了吧?居然敢伤龙体?呵”张俞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异常的惊讶。
画眉抿了抿唇角,掩饰着心里的得意,悄声说:“林家如今就这一根独苗儿,如今夭折,对她来说可不就是致命的打击?就算没有疯癫,也一定会作出过激的举动来。这不连龙体都敢伤,若是这事儿让言官们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张俞颖冷笑道:“只这一件事儿,就离废后不远了。”
“那我们要不要把消息送出去?”画眉又问。
张俞颖自然明白画眉是想出宫会情郎,遂冷笑道:“还用得着送消息吗?今儿在内阁议事的大相公们也不是瞎子,陛下脸上带着伤,他们看不见吗?他们不会问吗?”
“昭仪说的是。”画眉低头掩饰着内心的失望。
看着没了精神的画眉,张俞颖满意的笑了笑,说:“行了,我累了,要安静的歇一歇。你下去吧,让雨兰进来给我通通发。”
雨兰是一个通晓导引术的宫女,张俞颖这一阵子总是头晕胸闷,经常让她在跟前服侍。虽然还只是个三等宫女,但在跟前服侍的时间比画眉还长,仪凤阁里当值的人已经有大半儿都倒向了她。
对此人,画眉心里是有一百个不喜欢的,但她终究是张家的家生子,生死都攥在主人的手里,自不敢表露一丝不满,只得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第325章 引蛇,以身入局
忘忧乘车辇出宫,只带了一小队护卫悄然穿过长街直奔林府。
因为林宏的案子尚未结案,他的尸首还留在开封府,所以林府并没有办丧事。只在右偏院里设了一个小小的灵堂,每日晨昏有人烧纸祭奠。
这些日子,林逸隽和秦青茵都沉浸在丧子之痛里不能自拔,府中的事情都交给下人料理。忘忧的车辇在大门口停下时,里面迎出来的小厮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孙若雪立刻斥道:“混账东西,见了皇后娘娘怎么不知行礼?”
“皇,皇后娘娘?”那小厮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奴才有眼无珠不识得皇后娘娘金面,请娘娘恕罪。”
“起来吧。”忘忧说完便抬脚往门里走。
那小厮慌忙起身一路小跑着进去报信。
林逸隽夫妇听见“皇后娘娘凤驾至”的喊声,还以为出现了幻觉,俩人对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起身整理衣襟急匆匆地出去迎接。刚至前庭院便看见一身素服的忘忧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正厅匾额。那是天子御笔题写,上书“福泽绵长”四个字。
当初林家被灭门,陈年旧案昭雪之后林府在旧址上重建,天子赐予这四个字就是希望林氏基业从这一代起,连绵不绝的继承下去。然而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四个字着实有些讽刺。
“臣不知皇后娘娘凤驾降临,有失远迎,请皇后娘娘恕罪。”林逸隽携妻子以及林府一众下人等齐刷刷的跪拜行礼。
“哥哥”忘忧的喉间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哽得难受说不出话来,只弯腰一手拉了林逸隽一手拉了秦青茵,把二人拉了起来。
秦青茵早就受不住了,拿了帕子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林逸隽强忍着悲痛责备妻子:“皇后娘娘来了,你还不赶紧的带着下人们去收拾一下,还只管在这里哭天抹泪的,成何体统?”
秦青茵立刻止了悲声,欠身说:“臣妇失仪请娘娘恕罪。”
忘忧一把拉住秦青茵的手,哽咽道:“嫂子,是我对不起你。”
“娘娘这话从何说起?”秦青茵忙抬手擦干了眼泪,吸了一口气说:“皇后娘娘请厅里奉茶吧。”
忘忧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说:“我先去看看宏儿。”
秦青茵哽咽说不出话来,旁边的奶娘躬身回道:“皇后娘娘,小公子现在还停放在开封府,事情没有查清,我们还没有把他接回来。”
“”忘忧的眼泪刷的一下落下来。
林逸隽此时也是心如刀绞,但到底是个男人,依旧硬撑着不掉泪,劝道:“我们还是先进屋吧。”
“好。”忘忧也不想在院子里久站,她这次回来也不仅仅是为了哭两声。如果要哭,她倒是想一个人安静的哭,不想给任何人看见。
林逸隽夫妇一左一右拥护着忘忧进了正厅,入座奉茶后,忘忧对孙若雪说:“让他们都出去吧,我想跟哥哥嫂子说几句话。”
孙若雪朝着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众人都随着她悄无声息地退至门外。
屋里没有了闲杂人等,忘忧跟林逸隽夫妇也不必再端着,忘忧话未出口泪珠子又扑簌簌落下来。秦青茵看了着实不忍,劝道:“娘娘疼爱宏儿悲伤也是难免的,但还请保重凤体。去了的已经去了,您腹中的这个是极重要的。”
忘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竭力的平复着心中的悲痛,说道:“我知道这是你们合起来瞒着我此事的原因。但我今儿回来看哥哥嫂子,也是要让你们放心的意思。这一次,我会保护好这个孩子,绝不会让他跟前面那个孩子一样于腹中便夭折了。但是,对于我,对于林家来说,仅仅保住我腹中的孩子还不够,我们要为宏儿报仇,也要为林家的将来做好打算。我不想因为我而让林家成为活靶子,让他们明着暗着算计,谋害。”
林逸隽叹道:“这些事情有我呢,你只管安心地养胎就好了。”
“哥哥,我不想再听这样的话了。”忘忧蹙眉看着林逸隽,“之前我年纪小,你一力承担所有的痛苦,只让我开心的活着。但是现在我身居后位,没有理由再躲在你和嫂子的羽翼之下。我理应是林家的一把伞即便我不想做这把伞,也是不能够的。那些人把目光瞄准了我,若我一味地躲闪,他们只会认为我软弱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