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赵祯并不是一般人,他自幼便在恭维,算计以及虚情假意之中长大,最懂得分辨人心的真伪。
“朕听你这番话,是奉太后之命打着未央宫的皇子来朕面前自荐枕席来了?”赵祯凉薄地笑了笑,抬手把手里咬了一口的酥饼丢回盘子里。
“陛下这话说得可真是难听。臣妾是陛下的皇妃,照顾您的饮食起居是分内之事。”
赵祯斜了梅清韵一眼,淡淡地说:“说的是。你的确是朕的皇妃,所以今晚便留下来吧。朕累了,要歇息。你去内殿把床榻收拾好。”
梅清韵闻言顿时心花怒放,忙答应一声起身往寝殿去了。
赵祯这才朝殿外的护卫喊了一声:“来人。”
护卫在门口应了一声。赵祯指着宁寿远,吩咐道:“把他给朕拖下去,重责二十杖。”
“呃啊?”宁寿远原本还以为自己办了一件得力的事儿,却没想到转眼就要被杖责一时傻了眼。遂忙跪地求饶:“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啊!”
赵祯懒得搭理他,转身往内殿走去。
梅清韵在里面听见宁寿远哀求,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这里尚未缓过神来,赵祯已经进来了。
“怎么,没做过这些铺床叠被的粗活?”赵祯淡淡的问。
“啊,不。臣妾虽然在家里没怎么做过这些,但要进宫伺候陛下,自然也做了些功课的。”梅清韵说着,赶紧的转身去忙活,很快就把龙榻收拾好了,然后请赵祯上榻。
赵祯抬起胳膊让梅清韵把自己的外袍脱掉,然后躺上了龙榻。在梅清韵想要爬上来的时候,冷冷的吩咐了一声:“去那边跪着。”
“呃,啊?”梅清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在当场。
“不愿意跪在这里?那就去殿外跪着去。”赵祯说着,自己拉了拉锦被,转身向里。
“不知臣妾做错了什么,还请陛下明示。”梅清韵委屈地跪在了地上。
“竟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那就去外面跪着想清楚。如再啰嗦半句,朕便把你降为九品娘子。”赵祯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臣妾知罪。臣妾这就去自省。”梅清韵知道再多说只能让天子更加不高兴,便老老实实的出去跪着了。
第二日一早忘忧便得到了消息,不过她听到的跟乾元殿实际发生的并不一样。传话的是乾元殿的一个仅有十二岁的小内监,这小孩子并不知道寝殿内的事情,所以只告诉了何妈妈淑妃娘娘昨晚在乾元殿侍寝,宁常侍因伺候不周被陛下杖责二十。
忘忧听了这话还以为自己在梦中,愣愣的问何妈妈:“梅清韵昨夜侍寝了?她不是被禁足重华宫了吗?”
“老奴也不知道啊!”何妈妈比忘忧还心烦,虽然天子一定会有别的女子,但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更不应该是刚刚往皇后身上破脏水的梅清韵啊!
忘忧想了想,笑道:“罢了。既然已经侍寝了,那咱们也不能太小气了。准备些东西,咱们去道一声恭喜吧。”
“娘娘要去给淑妃道贺?”何妈妈一脸的不可思议。
忘忧略一沉思,说道:“去把那对儿青玉花瓶儿拿上,再把蜀州进上的锦缎选两匹好颜色的。咱们走吧。”
第207章 施恩典,娘家人来了
赵祯睡了一个时辰便起身去上早朝,忘忧带着何妈妈过来的时候梅清韵依旧跪在寝殿外的屏风之旁。
看着梅清韵那一双肿得桃子似的眼睛,忘忧诧异地问:“哟,这是怎么回事儿?”
梅清韵一夜没睡神思有些恍惚,听见周围的宫女内监们给皇后请安的声音才缓过神来,忙俯身请安。
“起来吧。”忘忧叹了口气,转身去榻上落座,又吩咐乾元殿当值的宫女碧螺:“去拿一些热汤水来给淑妃去去寒气。”
梅清韵心里有一万分想要起身,但却依旧没有动。只说:“谢皇后娘娘恩典,但是陛下让臣妾跪着,臣妾便不敢起来。”
何妈妈皱眉说:“后宫事宜皆有皇后殿下做主。皇后殿下让你起来,你竟敢违逆?”
“起来吧,陛下若是责怪由本宫替你担着。”忘忧面带微笑,一脸的和蔼可亲。
何妈妈给旁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上前把梅清韵拉起来扶到绣凳上坐下。
忘忧端着茶盏却不喝,只看着雪白的茶沫,轻叹道:“今日一早起来,本宫听说陛下昨夜留你侍寝,便巴巴的赶来给你道贺,却没想到你竟惹恼了陛下。你倒是跟本宫说说,究竟是怎么个缘故?本宫回头也替你劝劝陛下。”
梅清韵心里恼怒到了极致,却又不能对皇后翻脸,只冷着脸说:“请恕臣妾不能回答皇后的话,正是因为臣妾不知何处错了惹陛下生气,所以才跪在这里自省。”
忘忧惊讶地问:“你跪了一夜,还没想明白?”
“臣妾愚钝。”梅清韵心里恨极了忘忧,恨不得山前去生撕了她。
“嗳!看来呀,人还是不能读太多的书。”忘忧无奈的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茶盏放回桌上,对身侧的宫女碧螺说:“你找两个人来,送淑妃回重华宫吧。天寒地冻的跪了一夜,只怕是身子吃了亏,再传个太医进宫来给她瞧瞧。”
“是。”碧螺答应着出去,叫了两个粗壮的嬷嬷来硬生生把梅清韵送了出去。
“宁常侍呢?”忘忧又问。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内监躬身回道:“回皇后殿下,宁常侍被陛下杖责了二十,这会儿在床上怕着呢。”
忘忧看这个小内监面白清瘦,甚是眼生,因问:“你是新选上来的?”
“回皇后殿下,小人张四平,是宋尚宫选上来负责乾元殿洒扫的人。”
“嗯,既然这样,那你就着人把这乾元殿里里外外都清扫一遍吧,龙榻上的铺设都换了,还有这地毯那拿出去晒一晒,再叫人把这地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忘忧说完,扶着何妈妈的手站起身来。
“是。请皇后殿下放心,小人一定收拾干净。”小内监恭敬地答应着。
出门的时候,忘忧看了一眼姜兰手里的青玉花瓶,说:“把这对花瓶留在乾元殿吧,回头去折两支白梅来插瓶,也给这殿内添一点花香。至于这蜀锦”
何妈妈见忘忧有些为难,便低声劝道:“殿下,这蜀锦难得,不如留着等过年的时候再赏人吧。”
忘忧笑道:“既然都拿出来了,再拿回去未免有些小气。白芷,你把它送到重华宫去吧,给淑妃裁件衣裳也是不错的。”
白芷答应着,捧着那两匹蜀锦往重华宫去。
忘忧在乾元殿的游廊下听张四平把昨夜的事情如实讲了一遍,之后不去偏殿也不离开,只沿着游廊缓缓地走着,对何妈妈说:“想不到竟是这样。亏了我还生了一早上的闷气。”
何妈妈上前紧了紧忘忧身上的玄狐斗篷,低声叹道:“这事儿怨不得娘娘,不过她也该知难而退了。”
“经过昨日之事,她还敢跑到乾元殿来献媚,所以我觉得她怕是不会知难而退。”
何妈妈嗤的一声笑了,悄声说:“陛下都这样了,她还想怎样?”
忘忧摇头笑道:“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每个人又有各种各样的心思。咱们哪里猜得透呢?走一步瞧一步罢了。”
“娘娘这话说得有理。但经此一事,咱们也得好好地打算起来了。”何妈妈说着,又凑近了忘忧的耳边,小声说:“老奴知道咱们家大娘子的娘家有一个庶出的妹妹也已经到了摽梅之年,容貌属于中上之姿,性子也和顺柔软。不如”
“妈妈的意思是选进来给陛下做嫔御?”
何妈妈小声说:“秦家虽然是百年旺族,但她到底是庶出的女儿,若能进宫来伺候天子,想来也不算是辱没了她。娘娘要明白,天子身边总要有人的,与其等太后娘娘,还有贤王府的老王妃往里面塞人,还不如挑两个咱们信得过的进来。”
忘忧停下了脚步,侧转了身子看着这个熟悉的院子。往年夏天,她曾经跟赵祯在这个院子里吃瓜果,品茶点,说笑话,那个时候自己虽然只是个宫女,但却觉得乾元殿就像是自己的安身之所,一草一木都觉得亲近。而如今,自己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成了这后宫之主,再回这里却没有那种亲切的感觉了。
何妈妈见忘忧沉默不语,以为她是生气了,忙躬身说:“是老奴多嘴了。娘娘,这儿有风,咱们还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