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早就猜到这男子家境窘迫,这粥只怕是他唯一糊口的饭食了,于是她双手接过来,先道谢,然后刚喝了一口,便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咒骂。接着,小船狠狠地晃了一下,忘忧一个不防,碗里的稀粥竟有一半儿洒在了裙子上。
“钟秀才?在呢?”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上了小船,把小船踩得东摇西晃。忘忧有些头晕,忙伸手扶住了乌篷的架子。那汉子低头瞄见忘忧,一双小眼睛立刻瞪圆了:“哟?你小子什么时候娶了个这么俊的媳妇儿?”
忘忧看那人一脸横肉就不像个好人,下意识的往角落里缩了缩,双手交叠在衣袖里,警惕地捏着银镯。
被称作钟秀才的男子上前拦在汉子跟前,怒道:“你不要乱说,她是落难之人,跟我没有关系。欠你的银子还请宽限几日,月底我一定还你。”
“月底?这都说了八回月底了!你还了吗?”汉子抬手把钟秀才拨开,凑近了忘忧,咂舌道:“依我说,也不用等月底了,这小娘子既然是你救的,就是你的人。用她抵债吧。”
钟秀才气得变了脸色,喝道:“你岂可胡来?她是良家女子,与我并无瓜葛,如何能为我抵债?!”
“怎么就与你没有瓜葛呢?她不是你救的吗?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啊!你又欠我银子,这姑娘不就刚好替你还账了么。”那汉子说着,便伸手来抓忘忧。
“别碰我!”忘忧厉声喝道。
“哟呵!这小丫头片子看着不大,脾气倒是不小。”汉子捏着下巴审视着忘忧。
“他欠你多少银子?”忘忧蹙眉问。
“怎么,你要替他还钱?”汉子伸手扯了一下忘忧的衣裳,发现这是上等的丝绸,心想这丫头莫不是大户人家的闺秀?这若是掳回去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啊!
“你欠他多少钱?”忘忧又问钟秀才。
“姑娘你别管,这事儿跟你没关系。”钟秀才一脸耿直,还想跟那汉子讲道理。
那汉子伸出两个手指头,说:“他欠我二百两银子,小姑娘,你还得起吗?还不起就跟我走。”
“你送我回家,我给你两千两。”忘忧平静的说。
“什么?!”那汉子一听,眼睛立刻泛起了绿光。
“等下!”钟秀才立刻挡在忘忧跟前,对那汉子说:“我原本只借了你八十两,什么时候变成了二百两?!”
“你给我滚开!”那汉子一把推开钟秀才,笑眯眯的盯着忘忧,竖起大拇指说:“小姑娘,爷是这码头上的这个!你若是敢骗我哼哼!”
“我是靖西候府的女儿,难道不值两千两银子?”忘忧冷笑着斜睨了那汉子一眼。她虽然幼时受过磨难,但这几年一直跟在赵祯身边,也算是万人之上,早就养出一种清傲的气质,这冷冷的一记眼神倒是把那汉子给震慑了一下。
忽而,船舱外面传来一声冷笑,一个尖嗓子的男人喊道:“五爷!您可别被这小妞儿给骗了!靖西候府可是皇亲国戚,何等尊贵的门户?他家的千金怎么可能迷路迷到咱们这小地方来?再者,我可听说了,靖西候府的千金早年嫁给了吴王,已经一命呜呼了!他们家如今只有一个纨绔小爷,哪儿还有什么闺女呢?”
“臭丫头!敢耍我?!”那汉子忽然怒了,扬手就要打忘忧。然而他的手刚挥过去还没碰着忘忧,便一声惨叫,瑟缩着收了回来。“你个臭丫头,竟敢对老子下毒手?!”那汉子立刻扒拉起袖子看自己的手臂,但见手腕上有一个红点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
忘忧悠闲一笑,说:“你说的没错,你中了我独家配制的毒药,不出三日必会全身溃烂而亡。”
“你”那汉子咬了咬牙,指着忘忧说:“你最好赶紧的给我解了!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忘忧收了笑,一本正经地问:“对了,你的手臂现在应该不疼了吧?嗯,应该开始发麻了。”
那汉子皱眉感受了一下,果然,刚才跟蝎子蛰了一下的手臂这会儿已经不疼了,只是麻酥酥的让人难受。他心里顿时慌了,喝道:“臭丫头!快把解药拿出来!否则老子一定弄死你!”
“解药没在我身上啊。你若是弄死我,你也活不长喽!”忘忧无辜地翻了个白眼。
“老子不信!老子要亲手翻!”那汉子说着,伸手就要撕扯忘忧的衣裳。
“姜老五!休得无礼!”钟秀才狠命的扑上来,把那汉子撞了个趔趄。
小船又是一阵猛晃,吓得忘忧忙伸手抓住乌篷船的支架。
“钟玉林你个混账东西,敢跟老子动手?看我不废了你!”莽汉说着,要打钟秀才。
忘忧忽然出手在莽汉的肩上一拍,手中银针刺中他肩上的穴位,这莽汉疼的又是一声狼嚎:“啊你个臭丫头!又暗算老子!来人!把这两个人给我拉出去!”
岸上的狗腿子们一听吆喝立刻行动起来,三个五个纷纷挤上了小船。可怜这艘小船本来就摇摇欲坠,一下子上来这么多人,终于无法承载,渐渐地往水里沉。
“不好!五爷,这破船要沉了!”有人喊了一声想要往岸上跳,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还没抬起腿来,小船已经没入水中,连带着船上的人也都落了水。
岸上的人纷纷惊呼,但更多的人都在瞧热闹。水边营生的人们多通水性,即便落水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并没有人着急,也没人下水营救。
忘忧不会游泳,一落水就慌了。手忙脚乱中有一支修长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带着她游上了岸。
“谢谢你。”忘忧坐在岸上,抹了一把脸。
“你快走吧。”钟秀才皱眉催促道。忘忧看着水里扑扑腾腾的几个人,轻笑摇头:“你救了我两次,我若是甩手就走了,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这些人就是无赖,你一个小姑娘家斗不过他们的。”
“放心,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忘忧一边说,一边撩着双脚溅起水花,朝水里的人喊道:“姜老五,本姑娘给你两条路,第一,你们乖乖地找船送我去江宁城,到时我自会奉上两千两银子给你。第二,你继续为难钟秀才,三天后你皮肉溃烂,不治而亡。哦,对了,我再提醒你一下,我配的毒有些霸道,若是今天不服解药的话,三日后即便解毒,你的这条胳膊也保不住了。”
姜老五怕爬上岸之后才想起此事,忙按住自己那只胳膊,果然发现那只胳膊没有只觉了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不痛,不痒,不麻木,宛若根本不存在。
“怎么会这样?!”姜老五左手抱着右胳膊变了脸色。
“我这个人比较仁慈,就算是配制毒药也不会让人受苦。你还有四个时辰的时间考虑,想请出来就来找我。我说过的话在天黑之前都算数。”忘忧一边说,一边悄悄地把自己随身的香囊挂在岸边的草稞子上,然后起身对钟秀才说,“钟先生,咱们走吧。”
“呃,啊?”钟玉林错愕的看看姜老五,忙起身问:“去哪儿?”
“去你家啊。”忘忧抬起手臂无奈的说:“我替你还账,你总该帮我找一身干净的衣裳换换吧。”
“这,好吧。”钟玉林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还是答应下来,带着忘忧往自己家走去。
忘忧回头看了那秀才一眼,见他耷拉着脸,因问:“你的船沉了,心里不高兴吧?”
“呃,也没什么。”
“嘴硬,都欠人家那么多银子,怎么可能不心疼?罢了,回头我陪你一只新船。”忘忧笑道。
“你真的是靖西候府的千金?”钟玉林试探着问。
“怎么,你不信?”忘忧笑着扫了钟玉林一眼,又问:“你真的是秀才?”
钟玉林脸色一变,正色说道:“功名一事,岂可做儿戏之言?”
“好好,失敬了,秀才老爷。”忘忧朝钟玉林拱了拱手。
对她这种儿戏的态度,钟秀才似乎很不满意,冷着脸走在前面带路。忘忧跟在他身后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子,至一个破旧的木门跟前,木门虚掩着,一推,便发出吱嘎的声音。忘忧进门时看了一眼那摇摇欲坠的门扇,默默地叹了口去。
“大郎回来了咳咳咳咳”未见人,先闻声。老妇人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让人心里极不舒服。
“你母亲患了肺病?”忘忧惊讶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