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妈妈忙拿了个食盒装了些吃的喝的,又怕忘忧冷,特意多拿了一件狐皮斗篷。马车里这些东西应有尽有,只是没有碳炉。自从上次为先帝送葬去皇陵的路上忘忧被烫伤之后,赵祯乘坐的马车里再不放碳炉。
忘忧上车前握着何妈妈的手,疲惫地笑道:“好啦!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再出宫来跟妈妈好好地聚一聚。这两日你自己多保重。”
何妈妈看着马车离去,忍不住皱眉叹道:“怎么就这么着急呢?也不给人喘口气的时候。”
白发白须老内监袖着双手眯着眼睛想起赵祯看着忘忧时候的眼神,神秘一笑,说道:“你呀,是没见过天子,等你见了就知道了。”
何妈妈纳闷地想,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天子是一个跋扈霸道的人?坊间传闻他还是个孩子呀,就算是霸道些,难道还任性到不管人的死活?不过转念一想,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嘛,对于各宫女不管不顾也是极有可能。
“等这件事情了结了,得让公子想个办法把我们姑娘接回来。”何妈妈摇头叹息着转身回去。
“接回来?”老内监摇了摇头,看着何妈妈的背影,无奈叹道:“哪儿那么容易呀?那可是大内!”
马车颠簸,忘忧身上裹着一件狐皮斗篷,怀里抱着一件灰鼠斗篷,蜷缩在马车的一角睡了一觉,睁开眼时马车已经进了皇宫。
“忘忧姐姐,该下车了。”车外有人提醒道。
“好。”忘忧忍着全身的酸痛下了马车,一时间又举得头晕目眩,忙伸手扶了一下跟前的小内监。
“姐姐小心。”小內监忙搀扶住忘忧,又关切地问:“姐姐腿麻了吗?”
“没事,快走吧。”忘忧用力闭了闭眼睛,忍着头晕,抬脚往里面去。
忘忧一路穿过长长的游廊转到后殿,刚进殿门口便见赵祯迎面走来。于是忙上前叩拜,却不小心脚下一个趔趄,直接往前栽下去。
“小心!”赵祯疾走两步上前把人接住,笑问:“你不好好走路,急什么?”
“陛下,我”忘忧想赶紧的起身,却浑身酸痛无力,于是又按着太阳穴轻轻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赵祯手上用力把人拉起来,又抬手贴了贴她的额头,只觉得湿漉漉的一头冷汗,于是忙喊人:“来人!快传太医来!”
忘忧忙抓住赵祯的手,虚弱地说:“陛下,不要传太医。”
“陛下,还是先把人扶到榻上去吧。”宋嬷嬷说着,伸手把忘忧拉起来,半抱半扶地把忘忧送到榻上。
忘忧靠在赵祯的肩上,苦笑道:“嬷嬷,我没事。麻烦你给我口汤喝。”
“有,有的。”宋嬷嬷忙答应着要去盛汤。
赵祯伸手把自己的汤碗拿过来送到忘忧的嘴边。
“这是陛下用膳的碗”忘忧抬手挡在唇边。
“迂腐!规矩重要还是性命重要?快喝!”赵祯不耐烦地责备着。
忘忧一想也是,便在赵祯的手里喝了半碗汤。
汤是参须野鸡汤,温补气血,不管味道如何,却正适合忘忧这种两天两夜没怎么吃饭也没合眼的人。
忘忧靠在枕上休息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地恢复。
宋嬷嬷又端了一碗粥来给她吃了下去,赵祯方生气地问:“你这是饿的?”
忘忧无奈的叹道:“这两天心如油煎,哪有心思吃东西呢。”
“朕若是今晚不接你回来,你怕是没命回来了吧。”赵祯冷笑道。
“陛下若不接我回来,这会儿我已经在秀林居睡下了。”
“秀林居有乾元殿睡得舒服吗?”
“虽然不如乾元殿高床软枕,但也是一个心安之所。我这两天睡不好是因为官司的事情,如今三司会审已经结束,家仇即将得报,我自然能够安睡了。”
“嗯,那就去睡吧。”赵祯说着,吩咐宋嬷嬷:“朕也累了,都歇了吧。”
当下,忘忧就在坐榻上睡下,赵祯把她的被子拿过来给她盖好便自行回了龙榻。
第二日天不亮时宋嬷嬷进来叫醒赵祯,赵祯吩咐不许打扰忘忧,悄悄地洗漱更衣后便带着宋嬷嬷往宗正寺去。
忘忧睡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她伸了个懒腰之后忽然回神,忙坐起来看看左右,整个寝殿里只有她一个人,不见赵祯的踪影。
“人呢?”忘忧喊了一声。
“姐姐醒了?”一个小宫女从外面进来,看见忘忧起身,又朝身后摆摆手。
两个小宫女端着脸盆拿着漱口茶随着进来,至忘忧跟前,福身说:“陛下出去了。”
“是去宗正寺了吗?”忘忧一边洗脸一边问。
“姐姐见谅,奴不知。”
忘忧心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乾元殿里当值的首要条件就是嘴巴严实,若有谁敢胡言乱语者,立刻会被宋嬷嬷给弄出去处死。
忘忧简单的洗漱之后,吃了点早饭,心知此时自己也去不了宗正寺,便叫人预备了热水,好好地泡了个澡,然后神清气爽的换了衣之后去了小厨房。
挑配料,煮汤,和面,做点心。忘忧在下厨房里左右忙活,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赵祯回来的时候,点心刚出炉,汤品的火候也刚刚好。
“陛下,辛苦了。”忘忧把刚做好的芙蓉糕和用茯苓柚子煮的汤茶。
赵祯喝了一口酸甜可口的汤茶,微笑道:“你也辛苦了。昨晚你那样子真是把人吓坏了,想不到睡一觉醒来就恢复了。朕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仙法。”
忘忧又给赵祯斟茶,并微笑道:“哪有什么仙法?任何人两天两夜不吃不睡又殚精竭虑,都会虚脱无力,出冷汗的。”
“你不问问宗正寺审讯的结果?”赵祯拿了一块糕点,轻轻地咬了一口。
“看陛下的样子就猜到了。”忘忧说完,后退两步跪在地上叩头,并真诚恭敬地说:“林氏女紫苏,叩谢陛下隆恩。”
“起来吧,今天在宗正寺,你的兄长林逸隽也表现得非常好。”
“兄长去宗正寺了?”忘忧有些意外。
赵祯微笑道:“是他安排了福音的事情,就算他林家后人的身份没有公开,也是旁证之一。再者,赵睿治病的药方是你父亲开的,必须由他出面才能代表你的父亲。你说是不是?”
“嗯,有道理。但这样一来,兄长跟刘少奢公子之间的嫌隙就大了。其实我一直觉得刘公子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朋友。他跟承恩公和太后不是一类人。”
赵祯也有些感慨,说道:“这世上的事情很难十全十美。总是会有遗憾的!这些事情以后再慢慢说吧。”
“太后怎么样了?”忘忧又问。
“在宗正寺住下来了。”
“那”忘忧心想这算是幽禁吗?不知道那些拥戴太后的朝臣们知道这个消息会闹成什么样呢。
“放心,宗正寺里也不比宁寿宫差。而且对外,自然是宣称太后凤体抱恙,需要静养,暂时迁居到了西苑行宫。”
“但是这样的话,我家的冤案还能昭示天下吗?”
“昭告天下的结果自然是丁巍夫妇二人是主谋,韩恪是他们养的杀手,这样也说得过去。查抄宰相府的圣旨明天会发下去,今晚韩枫已经带人把宰相府围住了。”赵祯说完,伸手按住忘忧的手,叹道:“为了朝局的稳定和皇家的颜面,只能如此了。”
忘忧再次谢恩,然后犹犹豫豫地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想回家了?”赵祯抿了抿唇角,轻声叹道:“可是林府现在是一片废墟,根本无法修整,只怕要推到重新修建,没有一两年的功夫怕是修不好啊。”
“陛下的意思是说”忘忧惊喜地握住赵祯的手。
赵祯傲娇的挑了挑眉梢,说:“但是修府邸的银子朕可是没有啊。你自己想办法。”
“这个陛下放心,这些年我哥攒了些钱,我们慢慢修。”
“九真阁的受益是你的,你可以拿去用。”
“这怎么行呢?那是陛下的钱”忘忧一本正经的摇头。
赵祯轻笑道:“是朕的本钱,钱生钱却是你的功劳,若是按照他们商行的规矩你至少也能拿走六成的利钱吧?”
“陛下真是宽仁啊!”忘忧开心的笑道。
“宽仁?”赵祯笑了笑,点着忘忧的脑门说:“那朕给你来个不宽仁的你的宫籍还在,你还是宫里的女官,即便林府修好了,只要朕不除了你的宫籍,你依旧是宫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