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问话, 但却十分笃定。
“嗯。”符横云帮她捏着水肿的小腿, 轻描淡写道:“这人跟东南军区有那么点不清不楚。”
姜糖听罢, 眉梢挑了挑:“……军区?不是特务?”
“之前觉得他不是, 但现在嘛,还得往深了查。”
省一机是军工厂, 孙英锐跟东南军区军需部某些人瓜田李下并不算新鲜事。因为侯亮交代的内容,符横云一直将目光放在研究里,倒没想到除了他盯着研究院, 孙英锐也盯着。
姜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这回她不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而是认认真真将听到的所有内容都说了。
甚至两人说这话时, 是何种语气, 何种姿势, 姜糖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乍一听, 我也觉得奇怪呢。”她调皮的在他喉结上戳啊戳, 戏谑道:“看来, 符团长也有思虑不周的时候。”
符横云捉住她撩拨的小手, 抵在唇边亲了一下。
漫不经心地哼了哼,“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不足为奇。”
“还是,我在你心里的形象无所不能,特别伟岸?”
“嘁~”
臭美!
姜糖抽回自己的手,抓着他的大掌放在另一只腿上:“这边也酸。”
符横云摇摇头,继续给她按腿,无奈又宠溺地笑了:“我一会儿用你的名义联系龚院长,孙英锐敢这么随意地交代瞿萍混到围墙另一边,恐怕他背后还有人,但这人睚眦必报,我怕他不仅恨上文秘书,还记住了你。”
毕竟因为姜糖的缘故,孙英锐丢了个马前卒。
姜糖闻言,惊得坐了起来,抓住他的手说道:“那你赶紧去找文秘书,孙英锐想用黄小兰整治他呢。厂里不像乡下,若是名声上有了污点,往后出啥事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怀疑。”
“嗯,你在家别四处跑了,我现在就去。”
“不行,我和你一块去,我有些话想和文秘书说。”
符横云深深的看了姜糖一眼,皱眉斥道:“你现在身体不便还跑老远找文秘书谈事,你觉得孙英锐不会注意到你吗?这件事听我的,你别掺和。”
他不排斥姜糖接触这些黑暗面。
人一旦被保护得过于严密,渐渐就成了没有思想的庸人,如他的养母,五十岁了还天真如少女,日常担心的是养父对她不好,养父不再体贴,儿子不能给她长脸,至于养父身后的剑雨刀光,她看不到,也难以想象。
或许养父要的就是如菟丝花一般仰慕他的养母。
但他却喜欢身边站着同为树的姜糖,彼此分担寒潮、风雷、霹雳,也共享雾霭、流岚、红霓。
但……共同承担也得看时候。
“如果你现在没怀孕,我不会拦着你,因为你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但媳妇儿,你——”符横云摸了摸隆得高高的小腹,“带着两个小家伙,还能保护好自己吗?”
这事跟村里发生的纠纷可不一样,不是什么小打小闹。
姜糖叹息,到底不是一意孤行的人。
“那你快去,我等你回家。”
符横云再三叮嘱她在家好好休息后,出门找文秘书去了。
文秘书住的地方不是宿舍楼,而是厂区另一端的职工小院。
跟职工宿舍这种所有门窗朝一个方向开的小红楼不同,职工院是厂里的干部们住的地方,都是四四方方的院子,大概有十几户。
符横云问了人才知道,文秘书只有午休时在这边,平时都住外头。
按理说杨高义说服黄小兰还需要时间,他不必如此着急。可谁也不知道黄小兰是怎么想的,说不定她对救她于水火的文秘书有好感,索性顺水推舟,当即就把这个计划给落实了。
符横云没到外头找人,而是调头往李为民家去了。
李为民他查过,暂时在可信名单。
至于被人看见他找李为民的事,理由也好找,赵师傅暂时没联系上李厂长,让他们帮着带个话。
反正姜糖平时对龚院长、李厂长就跟自家长辈似的,没有遮遮掩掩,大部分人都晓得她是赵工的徒弟。
而此时,李为民也刚到家。
听老婆说小姜的丈夫来了,李为民忙起身把符横云迎进了书房。
他和符横云从来没打过交道,但李为民是知道他这个人的。
那还是几年前的事,他跟着毛子那边的专家到京市拜访学习,无意中见过符横云一面,当时听人介绍说那是贺司令家的长子,刚从莫斯科留学回来,是上头着重培养的骨干。
没想到几年后,他摇身一变成了光明村的村民符横云。
他没有戳破符横云的伪装,更没有提贺司令,而是直接问起他的来意。
听完符横云的话,李厂长愣了一下,笑了:“这……老赵让你过来,就为了说他房子的事啊?放心,只要他不乐意卖,肯定没人从你们手里拿到房子。”
符横云也笑了笑,对孙主席要陷害文秘书的事只字不提。
实则已经想好了另一套说词:“我听厂里的嫂子们说,文秘书的大哥在木工方面尤其擅长,我想请他帮着打一具双人摇篮,刚刚才知道,文秘书竟不住厂子里。”
“嗯……”
难道他想说小文有问题?
李为民皱了皱眉,忍不住想岔了。
他沉思了一瞬,照样顺着符横云的话:“确实,他们家祖上就是做木工的,以前在省城这一片都很有名。”
“是,初次做父母,总是想给孩子最好的。”符横云泰然自若,“李厂长能把文秘书的地址给我一下吗?”
他这副从容不迫的模样更让人觉得高深莫测,李为民手指轻捻着茶盅的耳朵,思前想后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作为省一机的厂长,那些害群之马他有义务把他们抓出来。
更关键的是,符横云身份不一般,被他盯上就意味着省一机里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变化到底是好还是坏,完全不由他控制。
况且,厂子如今百废待兴,正是需要稳定发展的时候,实在禁不住大动。
李为民起身给符横云倒了一杯茶:“去年的陈茶咯,符同志不要介意。”
“当然不会。”
他斟酌了下用词,突然说:“几年前我其实见过你。”
符横云眉眼倏地凌厉起来,不疾不徐:“是吗?可能人有相似吧。”
“不,当时你是贺家人。”李为民摇头,说完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符横云。符横云战术后仰,面上依然淡笑着,挑眉说道:“我曾经确实是贺家人。”
曾经这两个字很有趣。
李为民心中有所猜测,他没揪着符横云的身份说事,而是迅速转移话题:“可是在厂里查出了什么?”
“不错。”
李为民又想了一会,道:“如果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不妨直说,我忠诚于党,我始终希望省一机好。”
他从一个放牛娃走到现在,见过的大风大浪不少,自己也几起几落,最困顿时曾被下放到农场改造了几年。
深知派系斗争的残酷。
此刻愿意配合并非是他怕了眼前的年轻人,不过是希望尽快查清厂里的蛀虫,尽量将不良影响降到最低。
“我可以相信你吗?”
符横云目光沉沉,身上的威亚散发出去。
这一刻他不是妻子面前那个插科打诨,嬉皮笑脸的小符同志。
而是刀山火海,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来自京市特种部队的贺营长。
李为民目光滞了一瞬:“当然。”
符横云定定地看着他,李为民的脊梁始终挺得直直的,不惧他的审视。
约莫半分钟后,符横云收敛气势,再次变回温和有礼的小符,慢条斯理道:“我要厂里近五年职工的名单,包括已经退休的。”
随后又把孙英锐算计文秘书的事说了。
李为民大怒。
“什么?他跟瞿萍竟是那种关系,他们居然有这么恶毒的心思?”他勃然大怒,重重拍在桌子上,然后指着门外大骂:“平日党同伐异也就罢了,竟用如此低级如此龌龊的手段来毁掉一个人,简直是,简直是……无耻!”
“怎么了?老李。”
屋外李厂长的太太听到书房传出这么大的动静,顾不得敲门,直接闯了进来。
正巧看见李厂长挥着手像是要打人的样子。
赶紧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咋回事喃,有话好好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