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华当初说得信誓旦旦,她也是半信半疑。
后来见亲事刚定下儿子就升了官,对姜宝珍也是给了好脸色的,还暗地里拜了拜老天爷,感谢他将旺夫女送到自个儿家。
但这人的心态啊,随着时间逐渐消逝,就慢慢变了。
与其相信是姜宝珍带来的运气,她自然更愿意相信是男人和儿子厉害。
所以当王明华又拿气运说事,要娶姜糖时,她不乐意了。
毕竟她男人已经是糖厂的厂长,儿子也成了革委会的主任,他们家在红星镇已经是条件最好的了。姜糖就算再旺,还能旺出个啥?
一想到儿子为了个女人对自己撒谎,当妈的舍不得怨恨儿子,只能将这股闷气撒到旁人身上。
王明华被老娘怼了一脸,又怒又无奈,叹气道:“妈,跟姜糖结婚,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知道,要是不说清楚,老的小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拖他后腿,索性隐晦的的说道:“她手里有一笔钱。”
王明华现在说起姜糖的事,已经可以心平气和了。刚刚在回来的路上听到两个孩子的童言童语,差点恨不得将两个孩子狠狠打一顿,再回来大闹一场。他们完全打乱了他和爸的计划。
“钱?什么钱?就李钟秀那偏心的能给她攒钱?”王母哈哈大笑,语气不屑。
王明华摇头:“是过世的姜家奶奶偷偷给的。”
这是姜宝珍某晚说梦话,他听见的。
当时两人正是新婚,如胶似漆。王明华次日问了问,姜宝珍虽犹豫,但还是说了。
王明华这才知道,早就过世的姜奶奶从前是地主家的大丫环,后来新中国建立,地主家的土地被分给曾经手下的佃户们,姜奶奶就被放了回来。那位她伺候了好些年的小姐出国前赠了不少银钱给她。
而姜糖,是她最喜欢的孙女。
就连去世前,老太太也只喊了姜糖进屋。后来丧事办完,所有人翻遍了老太太睡的屋,也没找着她的私房,姜宝珍便猜是偷偷给了姜糖。
至于为何确定姜奶奶有那份财产。
是因为姜宝珍小时候无意中见过,她还知道里面有好多银元,还有7、8条小黄鱼。
王母听完,依然一脸怀疑:“要真有这么多钱,你那短命媳妇儿怎么当时没说?”
王明华皱眉:“妈,宝珍都走了,你别这么叫她。宝珍嫁到咱们家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了解她吗?她是最善良,最见不得别人难过的。岳父岳母偏心得太明显,宝珍她又这么善良,心里自然对姜糖感到愧疚,她不想去抢姜奶奶给她的东西。”
若不是担心家里头缺钱,怕两个孩子过得不好,宝珍也不会违背良心,让他娶姜糖。
不过王明华确实不排斥这个提议。
姜糖年轻,虽然干瘦,但五官底子好,养养就比别人漂亮。更别提她手里头还有那么大一笔钱,从知道这个秘密后的这些年,王明华故意纵着两个孩子亲近她,就是看准了姜糖性格上的缺陷。
姜奶奶的爱显然填补不了父母漠视带来的伤害,姜糖胆怯,懦弱,嘴巴笨不会讨好人,只会默默干活儿。这样的她很容易为了别人的一丁点善意去付出。
他根本不需要费太多心思,就能把人骗到手。
在今天之前,王明华很确定姜糖对他是有好感的。
现在,他不那么确定了。但让他对唾手可得的财富放手,王明华做不到。
王母:“……”
姜宝珍善良?
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他这个儿子,该说精明好,还是傻了呢?
她懒得跟他争论姜宝珍到底善不善良的问题,她现在最感兴趣的是小黄鱼。“她跑哪儿去了,难道是跑回乡下老家了?那你让姜家人把她弄回来就是。”
且不提王母知道江糖躲到省外后是多么后悔莫及,只要想到那已经到嘴边的肉又被自己吐了出去,就懊恼得捶胸顿足,对事事瞒着她的父子俩好一顿埋汰。
而江糖这边呢,已经进入苏省地界。
除了送他们过来的兵哥哥们精气神不散,姿态从容挺拔,其他人显然萎靡了不少。放眼望去,一片焉了吧唧中,也就只有江糖看起来好上一点点。
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扎成马尾,衣服干净整洁。漂亮的丹凤眼上挑着,平添了一分睥睨的意味儿。
略显羸弱胆怯的小白花脸被这样一双摄人生动的双眸点缀后,显得神采飞扬。
“还有两个小时就到项阳市文成县,一会儿你们就在县里的接待处等着,各村各大队会安排人来接你们的。”
这一车二十多号知青,只有三个人被分在光明村。
江糖他们到达接待处时,已经有人等着了。
人还不少呢。
大部分是牛车,其中一辆拖拉车矗立在牛车军团里,格外显眼。
“金河村的,到这边来。”
“十里村,赶紧的,把行李放到牛车上来。”
“……”
江糖背着铺盖卷,拎着包袱在原地站了一会,总算听到一个懒洋洋,似中气不足的男声喊道:“分到光明村的,麻溜点上拖拉机。”
江糖背脊挺直,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率先朝那辆锈迹斑斑的拖拉机走去。
这一刻,她要上的仿佛不是拖拉机,而是凯迪拉克、法拉利……还是全球限量版的那种。她怀疑,这是她这辈子接受注目礼最多最高光的时刻了。
搅和世面的江某人在大家朴实无华的目光下,羞耻感爆棚了。
“……同志,你没啥毛病吧?”
江糖眨了眨眼:“你才有毛病,你全家都有。”
第9章 杠精九
江糖下意识怼了回去,随即耳尖更红了。
被臊的。
但她的自我安慰能力十分强悍,眨眼间就重新做好了心理建设,本着“只要我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江糖非常淡定。
“开玩笑的哦,别介意。”
她朝半靠在拖拉机上,正叼着狗尾巴草,吊儿郎当打量自己的男人说道。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手腕上戴着老精工石英手表,无论从那张帅得不接地气的脸还是打扮,都不像普通人。以江糖挑剔的眼光来看,这样的男人应该出现在各大研究所或者出身大院。
就算放在后世帅哥层出不穷且各有帅法的娱乐圈,他也是上上品。
一句话,长得太贵气,太赏心悦目了。
虽然动作痞里痞气,损了几分气质,但相应地,由美貌带来的疏离感、冲击感也在这种痞子行为下消减了不少,很矛盾的一个人。
对于这种级别的帅哥,江糖不禁多瞧了他两眼。
符横云:“上车。”
他偏首定定看了江糖三秒,没错过江糖眼中一闪即逝的惊艳。
但她跟其他人的眼神又不一样,只是很纯粹的欣赏,还有一丝……疑惑?符横云见多了女人看他时热切的眸光并不以为然,反正很快,当她们知道他不是城里人又不会写诗唱歌时,眼中的狂热爱慕就会迅速变成遗憾与不屑。
符横云语气漫不经心。
随后一手撑在拖拉机拉杆上,用力一跃,动作灵活地跳上驾驶座,那动作就跟电视剧里的大侠一样,行云流水。
他斜了看呆了的另几个人一眼:“发什么呆!赶紧爬上车。你们这些知青想害我把拖拉机开沟里吗?”
江糖失笑。
好好的大帅哥,怎么就长了嘴呢。
拖拉机后面的斗不大,没有放凳子,车子护栏很矮。
江糖先将行李扔上去,挑了最靠近驾驶座的位置坐下,这样方便将前头的钢管当成扶手。毕竟这年头的路可不是几十年后平平坦坦的柏油大道。连国道都坑坑洼洼,到处是陷阱,更别提这乡下的小路了。
“咦,这么脏,怎么坐人啊。”
同样分到光明村的另一名女知青嫌弃地看着能坐人的车沿,犹犹豫豫好一会,才心疼地从兜里掏出一张手帕铺上,嘴里还娇气地抱怨道:“同志,你怎么不把车擦一擦啊。”
符横云嗤了一声,没理。
“哎呀,你这人真是……”女知青蹙眉,小声嘟囔:“乡下人就是乡下人,白瞎了长这么俊。”
等三个知青都上了车,符横云准备发动拖拉机。结果接待处的工作人员又送了两个过来:“光明村的车在这儿,你俩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