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关键的是,一旦下乡,户口得跟着走。
城市户口转到乡下轻易,要想重新迁回城市户口就难咯。
没有城市户口,即便哪天回了城,也找不到正经的工作。没有粮油关系,又没有收入,那对于这座城市而言,知青仍旧是无根的浮萍。
大家都晓得知青不好当,城里的工作岗位就那么多,多走几个人,就少点竞争。
这也是八十年代初回城潮到来之际,大街小巷多了不少流民的原因。
街道办办事的大姐上道,江糖也投桃报李,不动声色将供销所腾出了一个工作岗位的事透露给她。
王明华是革委会的,她暂时惹不起,但给他找点不痛快,江糖还是能办到。
如果她没记错,王明华还有一个妹妹,跟原身同龄。
就为了王家把工作岗位当聘礼的事,处处刁难原身,还四处散播原身勾引姐夫、气死亲姐上位的谣言,让原身本就不好的境遇雪上加霜。
这回,她就告诉他什么叫鸡飞蛋打。
“最近一批知青下乡时间定在明天晚上,你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吧,这一去也不晓得啥时候能回来,好好跟家里人告个别。”大姐想到自家刚毕业的闺女,这要再找不着工作,就只能让她顶自己的岗。
否则也得按政策下乡去。
江糖无意间透露的消息对她而言,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又见她年纪不大,对祖国建设一腔热血,忍不住提点道:“给你安排的是苏省一个叫光明村的地方,那边环境也就相对还行,但终究比不得咱们这儿,别看红星镇只是镇子,那咱也是靠近芙蓉市的镇子。妮儿,离乡背井的,还是要多准备点钱跟票。”
江糖承情,笑着应了。
第二天清晨,王明华领着两个孩子到姜家。
江糖从自己屋出来,视线正好对上王明华的。对方看她目光没有移开,稍稍一愣,旋即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春儿和小伟闹着想见小姨,我送他们过来。”
长得人模人样的,可惜说的不是人话。
江糖眯眼,斜了乖巧坐在王明华身边的双胞胎,不意外地被瞪了。
她心中微哂,没当众揭破这两天真无邪的小孩谋杀了原身。
反正就算说了,人家一句“小孩不懂事,但肯定不是故意的”就能轻而易举把这事盖过去,何况,她清楚原身死了,其他人不知道啊。
与其争执一番,不仅得不到公道,还会引起王明华的警惕心,不如以后再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老话还说三岁看老呢。
这对双胞胎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恶毒,且将这种想法付诸了实践。如果原身这次没死,也会被他们磋磨一生。双胞胎却吸着小姨的血就读名校,成了人上人,活得光鲜亮丽,只在大结局喊了声“妈”就前尘往事一笔勾销,瞬间洗白。
江糖就想看看,等她跑了,王家去哪找一个愿意替他们做牛做马的女人。
而这俩孩子如果以对原身的方式去对待他们的新后妈……
想想就有趣啊。
江糖不言不语,就那么沉静地看着两孩子笑了一下。
王明华眼神微闪,心想小姨子果然还是看重两个孩子的,便放心把两个孩子留下,自己去上班了。
李钟秀见状,以为昨晚劝的话起了作用,想到自家马上能多一份工资,笑得嘴都合不拢,满脸都是褶子:“想通了?想通了就对了。今天别到处乱跑了,一会儿你嫂子得回一趟娘家,你就在家好好看着春儿和小伟。”
江糖挑眉,冷嗤一声:“谁爱带谁带去。”
第3章 杠精三
李钟秀被气了个半死,四下张望了一圈,待看到门后边的扫把时,眼睛亮了。
小跑过去操起扫把就要往江糖身上招呼。
江糖双手环胸,看见她的举动,也不过斜眼睨了她一眼。
站着挨打可不是她的作风。
她迅速躲开,绕了木桌一圈。
气死人不偿命地嚷嚷道:“我懂了,妈。您心疼我昨天呛了水,又碍于王明华和我大姐的面子,不好意思直说让我动手教训那两个心黑手黑的小兔崽子,就想言传身教示范一下是吧?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教导,好歹他们还是我亲外甥,我肯定不会手软,保管把他们教得服服帖帖。”
江糖边说边朝右侧小屋瞥了瞥。
等门后的两个小脑袋缩回去,她嘴角勾了勾,故意更大声:“要不以后两孩子成了劳改犯,你跟我爸怎么做人啊?您二老到了那边还怎么跟我姐交代?为了咱们老姜家的名声,必须将他们的性子给掰回来。”
李钟秀:“……你,你个死丫头,你给我站住!”
李钟秀被气得脸色胀红,捂着胸口哎哟叫唤,指着江糖许久没憋出一句话。
这要再看不出小女儿是故意顶嘴,那她就白活几十年了。
李钟秀脑袋瓜转了两圈,很快就反应过来,小闺女这是心里头不顺畅,故意恐吓两孩子出出气呢。
她嘴上说江糖看错人了,两孩子还小,不可能这么对自己的小姨,但心里未尝没嘀咕。
尤其是,一想到宝珍下葬那天,不晓得是哪个糟心婆娘对孩子说了闲话,外孙女特地跑到她跟前,问是不是她马上就要有后妈了,李钟秀心里就愈发没底。
当时她怎么说的?
她好像说,乖春儿,后妈都是狐狸精,是坏人。她会欺负你和你哥,万一她给你生了弟弟妹妹,你爸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你们了,你和小伟要是不想被后妈打,就冲你爸哭,去闹,告诉他你们不想要后妈。
后来怎么着。
春儿这小丫头闷着头,蹬蹬蹬就跑了。
等她离开王家时,小丫头又凑了过来,格外认真地对她说:“外婆,我知道了,我不会让后妈欺负我跟哥哥的。”
记忆拉回现在。
李钟秀脸色忽青忽白,心里复杂得跟打翻了调料罐似的。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气啥?
是气宝珍刚走,就不要脸地盯上了小姨子的大女婿,还是气自己无意间的话差点把三丫头坑死。天地良心,她就算再不喜欢姜糖,那也是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哪会存心坑害她。
她当时真没想到文质彬彬的大女婿一早就盯上了家里这个木头桩子,她以为……
以为亲家看好了别家姑娘,就等着她苦命的大姑娘去了,好给对方腾位置呢。
李钟秀心疼大闺女姜宝珍啊,想着两孩子小,刚没了亲妈正伤心呢,亲家就不干人事。万一后头的女人进门欺负他们可咋整,所以才给春儿说了那样的话。
她私心里就是想让外孙女哭闹不休把女婿看好的婚事给搅黄咯,这样王李两家的关系才长久。
谁想到——
嗐。
李钟秀又气又悔,眼睛憋出了血丝,想到宝珍私下里跟她说的话,她没忍住瞪向江糖。可到底心里发虚,不敢直视江糖的眼睛。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扫把往地上一扔,咕哝道:“……反正你在家好好看着他们。”
说完解下腰间的围裙,急急忙忙走了,仿佛身后有狗在撵她。
这态度……
不对劲啊。
江糖捏着下巴,出神地望着夺门而逃的李钟秀。
她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她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本不该出现的……恨意和心虚。
不过无所谓。
反正她马上就要跟这家人分道扬镳了。
江糖耸了耸肩,彻底将李钟秀的异样抛诸脑后,哼着轻快的小调回了自己房间。
原身住的屋子很小,不到三平米。墙角放着一个不足一米高的衣柜,柜子里拢共也没几件衣裳。
江糖将简单的行李收拾妥当,又不死心地把屋子里里外外彻底翻了一遍,终于在床下老鼠洞里掏出一个小铁盒子,里边放着皱巴巴的十块钱,这应该是原身所有的家当。
“……江湖救急啊,等我有钱了就给你烧纸钱,烧一屋子。”
江糖收拾东西没忘了关房门,是以不清楚堂屋里的小兄妹趁大人都出门,又整出幺蛾子了。
她随手将原身的笔记放进背包,心说喝水的搪瓷杯得捎上,便打算到厨房将杯子上的茶釉洗掉。结果一拉开木门,迎面就泼来一碗水。
江糖危机意识感很强,察觉到门外有人时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鬼使神差地伸手挡了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