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之睁开眼睛，长长地叹口气，轻声说：“父亲，儿子此生交代了。”
沈顺之答应他，会将他与高雨桐合葬。想到这一切，沈承之躺在床上，语气轻松地叮嘱守着的沈安之和沈云之：“真好，来生我们兄弟还要在一起，一起念书，一起，一起看烟花，一起，一起，一起。”
他的话被一个女声打断，孟庆元一进来顾不得其他，直接冲到床边跪下，说：“大哥，我来了。”
沈承之微微睁开眼睛，“五弟妹来了。”
孟庆元哭着说道：“大哥，对不起。我们辜负了你的期待，以后我们不吵了，也不闹了，都不会了。”
“好，好。”
沈承之伸手，嘉月一把抓住他的手，但是因为抽泣，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艰难地伸出另外一只手，齐琼立马明白，赶紧握住，说道：“大哥，我在，我都明白，你放心。”
“母妃。”齐琼回头一看，果真是绍儿。
沈安之牵着他，走到床边，轻声说：“快，给你大伯磕个头。”
绍儿按照他说的，老老实实地跪下来，给沈承之磕了个头。
但沈承之依旧没有松手，似乎还在期待什么。
齐琼抬头看着沈安之。沈安之跪下来，轻声说：“大哥，七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你再等一等，等一等就好。”
沈承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从喉咙间挤出一个模糊的声音。
“大哥。”沈谨之大喊了一声。他抱着孩子，跪在床边，“我没有用，让大哥费心了。”
沈承之终于慢慢地睁开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沈安之知道，赶紧扶着他，好不容易才扶着他坐起来。
“真好。我，我此生无憾了。唯一对不起的人，我就要去见她了。”
沈承之还在说着话，但拉着嘉月的手忽然就松开了。
齐琼的脑袋里“嗡”的一声，拉着他的衣角大喊：“大哥，大哥。”
她站在花灯下，抬头看着一排排的花灯。沈承之笑着问她：“你喜欢哪一个？来，选一个。”
九岁的齐琼无奈地摇摇头，说：“可我够不着。”
“没事。来，我抱你起来。”沈承之笑着一把把她抱起来，“来，看看，我们妹妹喜欢哪一个，就拿哪一个。”
这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但是却再也不会有了。
齐琼整个人都在往后倒，沈安之抢先一步在她身后扶住了齐琼。
她看着沈安之，微微张开嘴巴，可什么都说不出来，连眼前有什么东西都看不清了。
第76章 分离
“姑姑，你知道我娘是什么样的吗？”
齐琼给嘉月梳头发，笑着回答嘉月的问题：“当然知道。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会给姑姑编头发，笑起来很好看。”
嘉月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听过很多人说自己长得像娘亲，但她却不知道娘亲究竟长什么样子。嘉月小声说：“我不知道她的样子，但我很想她。”
齐琼安慰她：“好好睡一觉，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我和三叔是你的家人，你还有弟弟妹妹，有什么事情就和我们说，有什么人欺负你，你也要告诉我们。姑姑绝对不会饶了他们。”
“好。”嘉月笑起来，有小小的酒窝，很像高雨桐。
“孩子睡了？”沈安之走出来给齐琼披上斗篷，“怎么也不注意些，要入秋了，可别着了凉。”
齐琼笑着问：”三哥，你说孩子们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
“只要孩子们平安快乐地过一生就好。”
“有我们在，孩子们不会再受苦，谢谢你。”齐琼挽着他的胳膊。
“谢我什么，他们也是我的孩子 ，我要谢谢你，没有你，我就没有这几个孩子，也没有家。”沈安之把手搭在齐琼的手背上。
齐琼笑着说道：“那当年我一推，还推出个家来。”
“是，你现在怎么推我，我都不走。”
听到这话，齐琼对着沈安之的胳膊就掐了一下，恶狠狠地说：“还想走，天涯海角也抓得到你。”
沈安之笑哈哈地抱住她，轻声说：“不走不走，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和孩子们。”
沈顺之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齐琼和沈安之，有时候齐琼没办法，去见徐妃娘娘。徐妃娘娘也很是为难，只能劝她放宽心，自己会经常去看绍儿。
这次进宫，沈顺之还是不愿意见齐琼，齐琼只能再次去托徐妃娘娘替自己照顾绍儿，但沈顺之终于愿意见沈安之。
一见到他，沈安之就跪下，恳求：“臣愿意带着妻子孩子，回到母妃的故乡，从此不进京城半步，只请求陛下把孩子还给我们。”
“还给你们？”沈顺之抬眼看了下三哥，随手丢开奏折，冷笑一声，“他是孤和阿玫的孩子，怎么能说还给你们？”
“那个孩子，世人都知道他已经夭折了，突然冒出一个孩子，还是我们的儿子，天下人如何相信他是皇子。”沈安之也不想兜圈子，索性把话说明白，“无论如何绍儿的人生都回不到原来的路上了。他从皇子成为臣的儿子，无人知晓，可从臣的儿子再变成皇子，这将会世人皆知。就算他将来成了太子，走上皇位，也会有无数民间流言质疑他的身世，甚至会牵连到齐家姐妹的名声，百年以后，我们要怎么去见阿玫？”
“阿玫会高兴看到我们的儿子继承大统。”沈顺之放下奏折，努力压抑住自己心里的不满。他欠齐玫的，他早就知道还不清了，现在让他知道孩子还在，他很是高兴，只当是老天爷成全他。
“如果是这样，她当年又怎么亲自封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当年是阿玫亲自封棺。你要怎么解释给他听，他的母后让他成为了夭折的孩子。”沈安之抬头看着陛下，他知道这个关是无论如何都要过去的。
沈安之的话，正好戳在了沈顺之的心口上。绍儿进宫以来，他没有告诉孩子身世，就是在这件事上犹豫。无论怎么说，当年是他先放弃的孩子，后来是齐玫接受了孩子的夭折。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绍儿这件事。
即使他现在不说，将来绍儿也迟早会知道的。
沈顺之努力地调整自己的情绪，扔出一句，“你去见见他。”
“陛下难道不想知道，当年阿玫把孩子托付给我们的时候，说了什么吗？”沈安之明白陛下的痛处在哪里了。
沈顺之安静地看着墙上的字画。他很想知道，但又怕知道，只能说：“孤不想知道。你还是去见见绍儿，万一孤改变心意，你怕是连看他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绍儿本来是蹲在花园边看花，一看到沈安之，立马扑过来抱住他，高兴地问：“父王，你来了，是不是来接我回去？”
沈安之摸着他的脑袋，安慰他：“还要再等等，娘亲身体不好，照顾不到你，只能把你留在这个地方。”
“我是大孩子了，不需要照顾，我还可以照顾娘亲。”
“乖，等娘亲身体好些，我们就来接你回去。”
“说好了，可不能骗我。”绍儿抬头看着沈安之，脸上的喜悦有些让沈安之不敢看。他想起什么，拉着沈安之的手进了寝殿。
“这是小姑姑给我的。”绍儿咽了咽口水，“可母妃说，除了贵妃娘娘和陛下，别人给的东西不能吃。”
“绍儿真乖。”沈安之摸了摸他的脑袋，但他心里却很感伤。当初宁儿为了阿玫的孩子送补品修院子的时候，谁又能想到如今是这样的。
沈安之想见见妹妹，但是沈长宁还是和以前一样，宫门紧闭，回话的宫人神色为难。
他抬头看着沈长宁寝宫里的树，心中的情绪很是复杂。这树似乎没什么变化，小时候就是高高的，现在依旧还是。
只是人都不一样了。
沈安之扶着齐琼走在宫道上。齐琼看着两边依旧的红墙，突然就倦了。这条路她走了十几年，但今天越走越累。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奔波到底为了什么。阿玫托她照顾绍儿，她没有做到；大哥希望她能让老五两个人重归于好，她也做不到。
齐琼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她小时候在宫道上嬉笑着跑的场景，眨眨眼，又似乎是阿玫牵着绍儿的场景。
她越来越没有力气。沈安之察觉到了齐琼的奇怪，赶紧扶住她，轻轻地喊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