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顺之立马起身,看着跪着的齐琼,他眼前却都是齐玫的身影。
在很久的沉默后,他才挤出一个“好”字。
沈顺之拿出一张纸,递给齐琼,“他临走前,写了休书,你拿了休书,就和他没关系了,可以带着孩子跟你爹娘离开,回到元州,重新开始,说不定以后可以找一个好人家再嫁。”
“如果他回来了呢?”齐琼很是执拗,“我答应过他,会等他回来,我们还没有给孩子取名字,他会回来的,他没有骗过我。”
“等他回来,他会去接你的。”
齐琼苦笑,“只怕到时候又是错过,当年如果我一直等,就不会白白浪费几年时间。”
当年她和沈安之就差那么一点,如果她再愿意等一等,就会听到沈安之困在火海的消息,他们也不会分开三年。
若竹看着齐琼,轻声说:“二小姐,夫人来了。
“把孩子给娘。”齐琼依旧在看墙上的字画,没有转身。
“你不去见见夫人吗?”
齐琼依然背对着门,“不了。一见就舍不得。你也和娘走吧,无论是回家,还是去元州。”
“我不走。”
“走。”齐琼把若竹往外一推,直接把门从里面锁了起来。
隐隐约约她能听见孩子的哭声,但是齐琼靠着门坐在地上。无论孩子怎么哭,她都不能开门。这是她能为孩子和王府里的人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叶青青抱着孩子站在廊下。孩子越哭越大声,整张脸都憋红了。但她知道,无论孩子怎么哭,阿琼都不会开门的。
她的女儿,她太了解了。
看到院子里的若竹,齐琼很是惊讶,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照顾你。”
“我不需要什么照顾。”
“二小姐,你真的不怕吗?”
“怕。不过怕也没有用。既然三哥选择这条路,我也会陪他走下去。”齐琼看着月亮,似乎沈安之还在陪着自己,“我相信哥哥嫂子会善待我们,但我不能走,王府还在封着,里面还有几十条人命,我能做的只有陪着他们受苦,再说我答应过三哥,会在这里等他回来,你和爹娘回去吧,如果不想回你叔叔家,我会让嫂子做主,给你找一户好人家。”
成亲后,沈安之拉着齐琼到院子里,齐琼问:“你拉着我出来做什么?”
沈安之指着月亮,笑着说:“你看,月亮。”
“月亮怎么了?”齐琼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今夜的月亮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我们好像从来没有一起看过月亮。”
“以前冬日的时候,我从家出来,月亮就会渐渐消失。京城的路上,已经开始有人。等到进了宫,月亮就彻底躲起来了。”
“我知道。”
齐琼很是意外,“你怎么会知道?”
沈安之的脸红红的,“因为每天,我很早就坐在母妃寝殿前的石阶上,看着月亮等你。以后,无论是月亮还是什么,我们都可以一起看。”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只是沈安之不在她的身边。
第二天一大早,叶青青就进宫来了。齐琼很是惊讶,问:“娘,你怎么来了?禁卫军在外面,你们怎么进来的?”
在来前,叶青青也去见了沈顺之,说道:“陛下。你看看孩子,哭了一夜,现在直接哭不出来了。”
齐琼着急地看了眼孩子,孩子连忙往齐琼怀里凑。齐琼别过脸去,不忍心看着孩子,说:“走吧。他还小,有吃有喝,过段时间就好了。”
孩子不知道齐琼说了些什么,还努力地抓齐琼的衣裳,齐琼狠狠心,把他的手打下去,不看孩子,心里默念:“我本来就不是你娘,没什么舍不得的。”
娘亲抱着孩子出了殿门,但孩子的哭声没有停下来。刚开始齐琼背对着门,努力地抓着桌角,尽量地不去听孩子的哭声。但孩子的声音已经哭得有些嘶哑,让她想起来齐玫。
齐玫最后声音沙哑,拉着她的手,声音已经很小很小,但还是努力在说话,“姐姐,谢谢你。我此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齐琼突然跑了出去,从娘亲的怀里抱过孩子,亲了亲孩子的脸颊,哭着说:“你就是我的孩子。我不会丢下你的。”
娘亲拉着齐琼的手,再三地问她:“你想好了吗?真的不走。”
齐琼摇摇头,笑着说:“总有人要留下来。如果我走了,朝中大臣肯定会拿王府里的人说事。只有我被罚,他们才会转移注意力。陛下给了我这么久的时间让我想清楚,我已经决定了。”
叶青青用手绢抹泪,不忍心看阿琼。世人都羡慕她的两个女儿嫁入皇家,但没有人知道她每日内心是何等的煎熬。齐广安慰齐琼,说:“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他悄悄地把一个荷包塞到齐琼手里,说:“不要那么刚,银子能解决的事情就不要让自己吃苦。”
“我明白。爹娘你们也要保重。”
齐广看着齐琼,又看看她怀里的孩子,安慰齐琼:“放心,我们当年都是从元州走出来的。现在还有你哥哥和嫂子,不怕。”
齐琼一直很平静,直到看着爹娘离开的背影,她终于控制不住,抱着孩子跪下来,大喊:“爹,娘,是女儿不孝,对不起你们,女儿和外孙在这里给你们磕头了。”
第56章 盼儿
宣旨的时候,齐琼很平静。她早就想过所有的结局,流放,充入官奴,甚至更严重的她都想过。想过所有的结局,她还能安心等着圣旨,是沈顺之亲口许诺她,会放王府里的人一条生路,不会牵连。
无论沈顺之现在在什么位置,他在齐琼心里,都是当年那个笑着喊她“姐姐”的六皇子。
比起齐琼预期的,沈顺之确实宽厚了一些,不过是废她为庶人,入宫为奴。不过她没想到,太后会要见她。
太后似笑非笑,缓缓地说:“没想到,有一天,齐家的人也会这样跪在我的面前。”
齐琼语气平静,说:“您是太后,自然受天下人敬仰。”
“敬仰?”太后手搭在椅子上,低头慢悠悠地转着戒指,脸上的笑意消失,认真地看着齐琼的脸,神情有些恍惚,“敬仰有什么用,我想要的只是那一个齐家人而已。”
齐琼看着太后。她原以为太后今天是来找自己算总账的,但太后似乎有些奇怪。即使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不敢。我的爹娘都曾经是齐家的下人,担不上齐家的名声,只是受皇祖母和父皇的庇佑,所以一家才能安稳度日。”
太后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眼齐琼,笑着说:“我知道你们齐家的人,就是倔。你如何选择,我管不着,但是孩子,我不忍心看他受苦。留下来吧。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她停顿了下,叹口气,继续说:“如果他还在,我们的孙儿也差不多的岁数了。”
齐琼一惊,偷偷地看了眼旁边的侍从,赶紧说:“可孩子离不开我。谢太后。”
太后似乎也从刚才的情绪回过来,说道:“算了。你们齐家的人,都是一样。”
走在官道上,齐琼觉得两边的风景熟悉又陌生。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声音,“阿琼,阿琼。”
她转头一看,原来是慧娘娘。
慧太妃跑得气喘吁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切地说:“我知道你的孩子离不开你,你不会受苦的。”
齐琼一时难过,抱着孩子,跪了下去,“感谢慧娘娘多年照顾,恐怕是没有机会孝顺慧娘娘了。还望慧娘娘保重身体,不要再记挂着我们了。”
慧太妃赶紧握住她的手,很是心疼,说道:“哪儿有不记挂孩子的。”
她趁着抱住齐琼的机会,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放心。有机会的,一定有机会的。”
齐琼走进掖庭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虽然她在宫中长大,但这一片她确实没有来过。有的时候,师傅因为朝事没有来上课,她和沈安之几个兄弟也会偷偷地溜出去玩。但他们大多数时候都会去慧娘娘的宫殿里玩。
太后喜欢问他们的学业,两个贵妃一个都得罪不起,贤妃不喜欢他们去玩,总觉得会影响四哥静养。宫里对他们最好的就是慧娘娘。
沈顺之把齐琼贬为庶人,发配去掖庭的浣衣局。齐琼原以为浣衣局就是洗衣服,没想到里面还有很多院子。走了一段路后,齐琼进了个有些破旧的小院。几个木桶散乱地摆在井边,侧边的门被风一吹,发出一声声响。齐琼本担心孩子会吓着,一看孩子在若竹的怀里熟睡,完全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