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琼磕了个头，轻声说：“听说大姐姐没了，我想去给她换个新衣服，让她走得舒心些。”
齐琼本想出去，又被太后叫住。太后手搭在软枕上，缓缓说道：“人不在了，你在老大面前要多提醒着他些。人已经去了，让他不要太过伤心。”
“是。”虽然齐琼和往常一样平静，但心里却是百感交集。
高雨桐还没有下葬，就要大哥放下。
齐琼帮高雨桐换了新衣服，又给她抹了胭脂，笨手笨脚地帮她梳头发。等到所有事情都做好后，她跪在床前，给高雨桐磕了三个头，轻声说：“我会帮你照顾好嘉月的。希望下辈子，你和大哥再续前缘，做一对恩爱夫妻。”
“雨桐。”齐琼转身一看，原来是大哥回来了。
齐琼知道大哥和高雨桐有很多话要说，就自己先离开了。现在她很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
看着王太医，齐琼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不想为难你，但我要一句实话，我也不会告诉别人，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是因为你说的那个我听不明白的病因，还是因为其他，我只会问这一次，而且只会有我一个人知道。”
王太医继续写着什么，回答齐琼：“生孩子本来就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有的人能撑过来，有的人回不来。”
“可她明明已经回来了。”
“她只是舍不得，不肯松手，等到没有遗憾的时候，就会离开了。”
齐琼忽然间就明白了，轻声说：“我明白了，谢谢太医。”
王太医停笔，抬头看着齐琼，皱起眉头，有些担心地问齐琼：“如果大皇子追究起来，他会不会误会我？”
“放心，大皇子一向宽厚，他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一出太医院的大门，齐琼就看见沈安之背对她靠在门框上站着
听到脚步声，沈安之转过身来。
齐琼忽然不知道和沈安之说什么，沈安之也没有开口。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走在宫道上。齐琼不想去书房，也不想去咸阳宫。
她想要出宫，再也不踏进这个地方。
但她最后没有这样做，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听师傅谈古论今。但她什么都没听进去。
她坐在马车上，没有像往常一样掀开帘子好奇地朝外看。齐瑜觉得奇怪，问：“怎么了？你今天怎么这样安静？”
“哥，大姐姐人没了。可太后却吩咐我，要在大哥面前多提醒他，不要过度悲伤，以免被人议论。”
齐瑜叹口气，说：“我明白。再怎么样，高姑娘都是大皇子的侍妾。因为侍妾过度悲伤，怕是朝中大臣也会有异议。”
“如果真的会如此，当初又为什么只让大姐姐做妾室。她是大哥心中的妻子，即使大哥最后真的娶亲，他也放不下的。那对于大哥名义上的妻子而言，这是不是也很残忍？”
齐瑜掀起帘子，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笑着说：“也许等到有一天，我们会在一个不一样的地方，无论男子女子，都会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用考虑其他。”
第二天清晨，齐琼很是担心，想去看看大哥父女。可她一进侧院，就听见了哭声。她顺着哭声跑过去，发现果然是嘉月，她赶紧抱起嘉月，哄了好一阵。正巧雷声大作，嘉月的哭声更打了。她抱着孩子出了院子，一个人都见不到。
齐琼大概明白了，大哥的寝宫，现在一个人都没有，怕是根本没人照顾嘉月。
齐琼只好哄孩子：“别哭了，我给你找地方。”
她抱着孩子就冲进了大雨里。
太后闭着眼睛，殿内的熏香袅袅升起。太后身边的齐玫，看看齐琼，又看看太后，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个时辰，往常太后还在就寝。不知为什么，今日太后起得早，仿佛就是在等着谁。
齐琼抿嘴，努力不发抖。太后闭着眼睛，慢慢地说：“都下去吧。”
“姐姐，你冷不冷，快把孩子给我，喝口热茶。”齐玫赶紧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过孩子。
“你怎么抱着孩子来了？”太后终于睁开眼睛，笑着看向齐琼。
“我，我见孩子无人照顾，只能来求太后。”
“他娶亲自然就有人照顾孩子了。”
“可是大哥，他是铁了心，要是他三年两载还是放不下，这孩子可怎么办。”
“他自己的孩子，他都不上心，你替他着急什么。”
齐琼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说不出来。她怕自己失言，到头来害了大哥和嘉月。高雨桐的丧事，沈承之大肆操办，甚至规格超过皇子正室。果然，当天就有大臣上奏。沈怀罚了沈承之去守皇陵思过。
正当大殿里一片寂静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你们不把孩子给大哥，就让她做我的女儿好了。”
齐琼一转身，果然是沈安之。一进大殿，他就和往常一样，自顾自地坐到一边喝茶。他的鬓角因为汗水黏住了，裤脚处全是泥泞。
太后斜眼看着他，吐出一句，“胡闹。”
“怕什么。反正我将来的王妃肯定会喜欢这个孩子的。你说是不是？”沈安之放下杯子，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朝着齐琼笑笑，想让她平静些。
“你回去，你一在我眼前晃，我就头疼。”
沈安之起身准备告退，笑着说：“我的女儿不让我带走吗？”
太后拍了一下桌子，很是生气，”什么带走，留在我这里，回去让你大哥好好想个清楚，就说我先帮他照顾孩子，要见面的话自己进宫来。等到他成亲了，我就把孩子还给他，他要是先死了就当我没说
“我立马去告诉大哥一声，有太后在，孩子是肯定不会受苦的。”
沈安之出去之前，在经过齐琼身边的时候，轻轻地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腕，想要让她放心。齐琼忽然惊了下，仿佛是被雷声惊醒。
太后扶着额头自言自语：“本宫怎么觉得，着了老三的道。这孩子，真是拿他没办法。”
她看了眼还站着的齐琼，对齐玫说：“去给你姐姐找身干净的衣裳换了，回家去吧。书房那边就说生病了。”
嘉月安稳地睡着。即使是在睡梦里，还是抓住了齐琼的手指。
齐玫看着嘉月，不禁感慨：“谁家添了个孩子都是喜事，一家团团圆圆的多好。可惜了。不过在这皇宫里，什么样荒唐的事情都有。她早早地走了，离开这个皇宫，可能也不是坏事。”
齐琼看向窗外，想起了刚刚沈安之的话。
或许，她这一生都要与皇宫纠缠在一起。
第16章 牡丹花
高雨桐离世后，沈承之就被罚去守皇陵，但风波没有停止。即使没有身处朝堂，齐琼依然感受到了。
其中最头疼的莫过于太后。她一心为沈承之操办婚事，原以为高雨桐离世后，沈承之会按照她预想的一般娶亲，却不曾想，沈承之宁愿待在皇陵，也不愿意答应。所以太后对于嘉月也没几分耐心。
齐琼有时候偷偷地溜去看齐玫，嘉月好像认识她，一看到她就会笑。
“姐姐，有件事，我没有和别人说起过。”虽然有些犹豫，但齐玫还是说了出来。
齐琼逗着嘉月笑，说：“什么事？宋姐姐都不知道吗？”
“她知道。但她不让我说。”
“什么事这么严肃？”
齐玫揪着襁褓的一角，欲言又止，犹豫了很久才告诉齐琼，太后见过王太医，提到了齐琼的名字。
听到这话，齐琼手里的动作停下了一下，随即继续逗嘉月，屋子里只有孩子的笑声。齐琼沉默了好一会，只是说：“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齐琼明白如果高雨桐没有死，也不会和大哥举案齐眉。
在这宫里，人人都是凶手，但人人也都无辜。
齐琼在等着太后找自己，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听说你去见过王太医。”太后抱着暖炉，没有看齐琼。
“是。”齐琼知道瞒不住，“我见过他，想要让大哥安心，免得有心人挑拨，影响大哥与陛下太后的情谊。”
太后本来是闭着眼睛，听到齐琼这句话，缓缓地睁开眼睛，似笑非笑，转着佛珠，说道：“你放心，元州齐家，不屑做出这种事情。你去和老大说，让他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本宫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女子，毁了齐家的声誉。”
齐琼走在宫道上，脑袋里一片空。刚刚在太后宫里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她还是相信太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