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的清香若有若无,怀秀帮怀玲套上厚衣服,紧张到口干舌燥。
她舔了舔嘴唇,眼睛忍不住看向温知岚的伤口:“我们能躲去哪里?”
河边都是工人,竹林也已经被毁得差不多,沿着官道走又太招人耳目,只怕到土匪来了,她们还没走出西山范围。
而西山寺在山顶上,夜里不留外客。
温知岚朝后山指去:“上山。”
后面那座小山有台阶上去,亭子里也有人占下了。
“不妥,山上有人住。”
“那就往河对岸走。你会不会水?”
怀秀是会游水的,奈何怀玲还太小。
温知岚见她犹豫不决,单手抱起怀玲,沉声道:“你只需管好你自己,你妹妹我负责。”
三人把大门锁好,温知岚抱起怀玲钻进对面的竹丛。
怀秀捡起一颗小石子,用纸条包住。跑向夏广安的小院子。
门口打开着,怀秀撩起裙摆,跨过护栏,躲在竹林里。
观察了一会,没等到夏广安,只看见一个年轻人背对着她坐在前厅。
她铆足力气,把纸团砸到门里,快速的跑向河边。
天色已经黑透,怀秀绕过一个又一个的简易棚子,才看见温知岚抱着怀玲,已然游到了河中间。
她回身看向夏广安的房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心里担忧,在折返和妹妹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夏广安正在吴燕如家里吃饭,在座的还有夏仁。
他心里着实后悔这次突兀的聚餐。
倒不是饭菜不合口,只是吴燕如身后站着的那个老嬷嬷,眼神几乎要把他刺穿。
味同嚼蜡般,直到月上中天,饭菜热了一次又一次,夏仁才勉强吃饱喝足。
他不像夏广安胃口不好,几乎把桌上的十菜一汤清光。
他顶住夏广安刀子一般的目光,站起身举起汤盆,把最后一点汤倒进碗里。
慢慢悠悠喝完,朝吴燕如拱手道
谢:“多谢今晚的盛情款待!”
多丽脸皮抽痛,刚想嘟囔出声,被老嬷嬷一看,赶紧垂手站好。
老嬷嬷是吴燕如奶奶的陪嫁丫鬟。因着上次去西山寺祈福时,吴燕如半夜偷跑回家,老太太大发雷霆,深觉吴燕如缺乏管教。
这才派自己的得力助手亲自跟着。
老嬷嬷姓廖,此时端着一张笑盈盈地脸,朝吴燕如说道:“姑娘,这天色已晚,山路又不好走,再晚一些,夏公子怕是不方便。”
夏广安赶紧站起身,婉拒老嬷嬷派人相送的热情,和夏仁一齐出门。
两人刚走到门口,脖子上就被利刃架住。
跟在后面送他们出来的吴燕如被吓得惊声尖叫。
夏仁矮身躲过刀锋,朝黑衣人踹去:“想打劫小爷我,找死!”
第 30 章
夏广安因为夏老太太就指望着他这一根独苗,而刀枪无眼,所以就没给他请过教武功的师傅。
然而夏仁和夏楠不同,他们一生下来就注定了是夏广安的左膀右臂,没有一些武功傍身,怎么能保护主子安全。
所以,当他三岁生日一过,樱桃就做主给他请了两个武打师傅,每天除了陪夏广安玩耍念书,还要在宝园舞枪弄棒。
风吹雨打从不停歇,直到十八岁他才算出师。
多年来的安逸生活抹掉了他作为习武之人本该有的谨小慎微,自信心极度膨胀。
是以,在还没有搞清楚对方的人数力量之前,他就贸然出手,下的还是狠手,把对方踢得连连倒退。
被踢的人正是清风寨的二当家,大名叫吴景明,小名唤三娃子。
认识他的人都喜欢叫他吴赖,可见他不是什么通情达理之人。
自他八岁跟着温知新上山,到现在已经有了十个年头了。
温知新对他十分看重,不但教他念书识字,还亲自教他武功。
寨子里的一切事务都是他处理,一切行动都是他谋划。
唯独钱财这一块,他无权过问。
久而久之,无论温知新给他多少银两,他都觉得不满足。
随着他势力不断壮大,他不断逼着温知新交出存钱所在地的钥匙,和作为凭证的玉佩。
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矛盾爆发在那个月圆之夜,温知新照例在宋毅曾经住过的屋子里看书,吴景明进去和他谈寨子应对剿匪的办法。
官府剿匪的决心是真是假,藏在知府衙门里的探子早已经传信回来。
然而温知新却一意孤行,不同意转换场地,决定归降于官府,想以一人之力承担后果,换手下兄弟老小几百口人的性命。
且不说这计策行不行得通,单单是把所得钱财归还官府这一条,吴景明就不同意,手下的兄弟也不同意。
是以,一番争吵打斗过后,温知新的头颅被挂在了寨门口,而温知岚收到信报,提前逃了。
寨主的死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浪花。
吴景明一边清理温知新的心腹力量,一边把他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
奈何他没能找到钥匙和那对玉佩。
无凭无据,钱铺里的钱领不出来,而每天有几百口人等着吃饭。
众人只好兵行险招,趁着官兵未部署,下山抓几只肥羊,好捞赎人的银子。
清风寨人人都知道干完这一票就要背井离乡转移阵地,所以个个都心狠手辣,杀心四起。
夏仁本以为只有两三个小贼趁乱打劫,万万没想到官道上黑压压的都是悍匪。
他前脚刚踢出去,后脚窝就挨了一刀。
吴景明吹响哨子,官道上亮起无数火把,周边亮如白昼。
直到此刻,夏广安才发现,旁边的空地上早已经跪满了人,男男女女都被反手绑住,嘴里塞了东西,人人脖子上都架着尖刀。
而在他们旁边,守着吴家门口的两个家丁,侧躺在草丛里,一点声息也无。
“哼,你们可是让我们好等!”吴景明吐掉口里的血水,提刀走上前来,刀尖划过夏仁的脖子。
他刚才被夏仁踹中心窝,此时恨不能一刀下去了结了他。
但又怕夜长梦多,有漏网之鱼前去官府通风报信。
他强忍住杀人的念头,抬头望向吴燕如,打了个响指。
吓得她又尖叫一声。
“你就是崇州吴家的小姐吧?幸会幸会。”
吴燕如浑身发抖,身上像是被毒蛇盯住,听见他的问话只能拼命摇头。
首富的独生女儿,不用细想,一旦落入贼人手里,死伤是小,名节是大。
六姨太即将临盆,无论是男是女,吴家的未来肯定会被吴燕如牵连。
廖嬷嬷挡在吴燕如跟前,和和气气地朝吴景明说道:“壮士所求,无非钱财。只要你们能确保我们安全,无论多少银子,我们立时就能提供。”
这般干脆利落,省时又省事。
吴景明心里痛快,当下点头:“你们可听清楚了,我只说一遍。想要活命,就要留下买命钱。少爷小姐每人十万两,管事的一万两,其他的一千两。”
他话音一落,周边响起哀嚎声一片。
跪着的主子人人心里又燃起活命的希望。
然而陪同主子的丫鬟婆子却是眼含悲切。
谁家主子舍得花天价来换下人一条命呢?
人死了新买一个就得了,最多不过十两银子!
和屋子外面的氛围不同,吴家的下人并不十分惊慌。
能跟着来西山的,俱都是吴老太爷看中的,是培养了多年,为下任当家人准备的得力助手。
保住他们就是保住吴家的将来。
此时此刻,他们心里万分庆幸,自己跟对了主家。
廖嬷嬷把吴家的人都召集过来,清点完人数,转身朝吴景明抬起下巴:“我吴家此次跟来的所有人都在这里,除了门口那两个,一共二十人,外带小姐一位。你核对一下。”
吴景明亲自进屋,拿刀尖从一个个脸颊上划过。
确认数目没有错漏,他才把刀放下。
借着清点人头,他的手在多丽的身上摸了几下。
摸完还不尽兴,伸手还想搭上吴燕如的肩膀,被廖嬷嬷用银票挡开。
“银货两讫,我们可是自由了。”
按照他以往的脾性,即使拿了钱又反悔不放人,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