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疼她,怎么不问问她自己为何非得跟着我呢?”
怀秀口是心非,心中暗怪自己失了分寸,又惹老人伤心。
她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小跑着开门进屋。
手里的柿子还黄里带青,显然口感不好。
她拿出洗菜用的木盆,打了一桶井水,往盆里洒了一些盐巴,用手搅动几下才把柿子倒进去。
刘老太因抱着怀灵,慢了几步才进家门。
她本以为怀秀会生气,谁知她竟若无其事的接过柿子,一并放进盆里。
“您刚才上山了?”怀秀看向刘老太衣服上粘着的枯草叶子,伸手接过怀灵,帮她洗手洗脸。
小家伙的脖子被挠出一道道血痕,怀秀急忙按住她的手,进屋拿清凉油帮她抹上。
刘老太见她做得细致,老怀开慰,却又邹起眉头从门口的凳子上拿过那张告示递给她:“刚才官兵们沿路发过来的,这上面的字我也看不懂。不过,刚才我听他们提了一句,说是要剿匪,让我们进城避祸呢!”
告示上的字怀秀倒是认得。
原来那晚听到的哭喊声是杜员外家的小姐,她因跟着后母上山烧香祈愿,求得了下下签,自己带着丫鬟独自下山却碰到了土匪。杜小姐誓死不从,咬舌自尽了。
那杜员外的外甥,也就是那小姐的未婚夫是知府大人的门生,听闻噩耗悲痛万分,写下血书上报知府,请求官府派兵剿匪,还西山一片平安。
西山寺是前朝解甲归田的陈阁老筹资而建,历经风雨,香火越发旺盛。
如今出了这么一宗命案,崇州城里人心惶惶,寺里的香火钱急剧下降。
知府大人抵不住夫人的纠缠,外加升迁在望,便下了剿匪令,由崇州城的富豪乡绅们出资,势必把官府的威望摆出来,荡平西山。
刘老太听得云里雾里,始终不明白自家到底需不需要搬迁。
她起身把大门反锁,拉住怀秀的手,眼巴巴问道:“那我们要不要搬?”
“上面没说,不过既然是剿匪,官府派来的官兵数量肯定不少。我们家没有男人,还是进城先躲一躲吧。”
怀秀望着这才得安然睡了一夜的房子,心里割舍不下。
她带着怀灵进到房里,拉出床底下的木盒子,数了数里面的银子,拢共不到十两。
这在崇州城里,可熬不过一年!
连生活费都不够,更别说租房甚至买房了。
怀秀从小到大独立惯了,又没经过生死攸关的大事。
所以她始终抱有侥幸心理。
“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官府这样大张旗鼓地宣扬剿匪,想必也是出于吓退土匪的目的。也许不出两日,土匪就跑了呢?”
她想得天真,刘老太却是不敢盲从。
钱财再怎么重要,也比不过人命关天。
“这事可开不了玩笑,我们赶紧收拾,明早就进城里去,只要饿不死,就还有希望。”
怀秀家愁云惨淡,宋毅却是喜气洋洋。他拿着那张告示来回反复看,直至确认富豪乡绅们出资这几个字是真实的,才又欢欢喜喜出门。
夏家也是富豪乡绅,出资的事情夏楠是重要角色,西山连绵数百里的山脉,剿匪谈何容易。
只要一日剿匪未成功,夏楠住在西山的时日就能多一天,两人朝夕相处的日子便指日可待!
这人生,还有什么能比得过有情人长相厮守呢!
宋毅喜上眉梢,却也记得照顾隔壁的老弱妇孺。
他拿着一张地契,奔着过怀秀家门口来。
刘老太一边慌里慌张地收拾细软,一边竖起双耳仔细听外边的动静。
她被密集的拍门声吓住,捂着胸口待问清是宋毅,才把门打开。
“宋先生,你这是有事?”
想来他也是听到了剿匪的风声,这才过来。
只是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
宋毅被三双眼睛盯着,有些不好意思,他把地契递给刘老太,清了清嗓音:“官府不日就要剿匪,没有三五年也办不下来。你们老弱妇孺不适合长久住在这里。我便想着拿城里的一套小院子换你这套房子,两相便宜。”
这惊喜来得太过意外,以至于怀秀不敢相信。
她狐疑地把宋毅从头到脚仔细观察一遍,脱口而出:“你为何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当然不能说,难不成告诉她们,自己想和夏楠肆无忌惮地欢乐,不用顾忌邻居们的流言蜚语吗?要知道这里左右两边的屋子他都已经买下来了。
宋毅腼腆一笑,坦然迎向她的目光:“实不相瞒,我是想买下你家屋子改做酒馆,好发一发国难财。”
当兵的都好酒,只要有门路,这军人的钱还是能赚的。
怀秀这才信服。
她也不等和刘老太商议,越过刘老太接过那张地契:“那明日进城,我们先把手续办了,才好去看房子。”
实际上怀秀还有另外一重打算。
她们想搬这么多东西回去,没有宋毅的帮忙,还真的就走不了。
眼下他肯主动换房,明天又能一齐进城,于怀秀一家,绝对算得上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先不说他背后的真实意图,只要不涉及到她们一家的性命,他借着这房子赚官府的钱,那也是他的本事。
而且崇州地少人多,房价昂贵。
无论房子大小,只要能住人这生意就划得来。
宋毅喜欢怀秀的爽快劲,当下点头:“也好,你们尽快收拾,明早我备好马车过来接你们。这里无论什么,你们能带就带吧。”
直到送走宋毅,刘老太才回过神。
这荒郊野岭,即使做生意也是提心吊胆。
若是有机会,她扪心自问,自己实在是不愿意继续熬在这里的。
只是这里多多少少还和她曾经的过往有一些牵扯。
刘老太念旧,想着一旦离开这里,从此以后,自己便和过去彻底断了往来。
她轻轻拂过门环,拉住用力扣了扣。
“这里这般安静舒服,我倒有些舍不得。”
怀秀让怀灵自己玩,进屋开始收拾东西。
她把衣柜打开,回头朝刘老太笑了:“奶奶,别留恋了,这里再好,终究不适合我们住。这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你若是错过了,可就再没有了。”
第 18 章
从怀秀家回来,宋毅就打定主意好好犒劳自己。
腊鸭这种土特产,他已经有很多年没吃过了。
暮色沉沉,一只信鸽落在宋毅家的井沿上,发出咕咕的叫声。
宋毅从饭锅里夹出腊鸭腿,呼呼吹着往嘴里送。
腊味从锅里飘出溢满整个小院,他眼睛盯着信鸽,脚步却不动。
他慢腾腾地把鸭腿上的肉啃食干净,然后就着淘米水把手洗净,再用干毛巾擦干。
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指凑到鼻下仔细闻过,确认一丝肉味都没有残留,才过去把鸽子腿上绑着的小竹筒取下。
“今夜有行动。”
宋毅把小纸条用力一团,扔进炉灶。
他脚下用力一点,借着井沿翻过高墙,往怀秀家掠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快速,心里因为功力丝毫没有退步而隐隐兴奋。
眼前的院墙还是他带着工人加高过的,想要一跃而过需要一鼓作气。
宋毅气息不稳,他不允许自己像普通人一样攀爬过墙,便在墙根底下稍稍慢下脚步,深蹲三次才左右腾挪,最终一跃而过。
他今日穿了一身短打,脚上套了一双长靴,自以为是翩翩下落,但落在怀秀眼里,却和毛头小子梳麻花辫一般滑稽。
怀灵因为不爱吃青菜,正蹲在厕所里掉眼泪。
她一边抓着怀秀的衣摆,一边抹掉脸上的泪花。抽抽搭搭,却不敢放声哭。
厕所里蚊虫多,怀秀一边用扇子拍赶蚊子,一边用葫芦瓢舀水冲厕。
刘老太怕怀秀心生嫌弃,想换她出来。谁知怀灵却不愿意放手。
三人一时静默。
宋毅从墙上飞落到院子里时,怀秀下意识地扔出水瓢,他的额头被砸个正着,瓢里的水全部洒在身上,他哎哟一声惨叫。
小院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宋毅轻功了得,落地时只发出轻微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