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毅瑾陪着太后用完晚膳,竭力安抚了一番太后的情绪,直至亥时才离开寿安宫。
两名太监打着雕花的宫灯在前面引路,小金子跟在萧毅瑾身旁缓步而行,一行人静静地走在宫道上,除了脚步声所有人连呼吸都竭力收敛。
“小金子。”过了很久,萧毅瑾忽然问道:“你说血缘关系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让人愿意抛弃一切,甚至是性命?
“陛下,奴才不知。”小金子在身后轻声回答道:“奴才很小很小就被卖进了宫,熬过了净身房,有幸到陛下身边伺候,并不记得家人了。”
萧毅瑾看着天上那道清浅的弯月,月光苍白朦胧,好像只要一阵风就能将那道月光吹熄。
“那你想过找到你的家人吗?”萧毅瑾在万鲤池边停下,站在湖边,望着倒映在水里支离破碎的月影,夜色中漆黑一片的湖面,幽深得可怕如同一个巨大的深渊好似要将一切吞没,完全没有白日的清秀美景。
水波打在岸边,偶尔激起一片水声,但小金子决绝的声音却依然清晰:“不找!”
萧毅瑾惊讶的转过头看向小金子问道:“为何?”
“人与人也要讲究缘分,父母与奴才虽有血脉之缘,可是当年他们将奴才卖掉的那一刻起,这份缘便断了。”小金子声音依然如往日一样轻淡,却又多了一丝彷徨:“皇上待奴才好,在奴才心目中便是亲人,便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这句话虽然大胆,却是实情。幼时小金子确实想过,如果他在父母身边会如何,会不会如同在京城大街上碰到的那些孩子一样,骑在父亲的肩头看着小摊贩子叫卖果脯糖果留着口水,或是赖在地上撒泼打滚求父母买一些,不给买就继续哭闹,亦或是趁着父母不注意上去就咬一口,父母虽然气愤却又不得不买下来........
父母会不会关心他冷暖、会不会关心他饥饿,会不会心疼他劳累?
后来他想了很久,答案只有一个,并不会!!!
并不是所有父母都会心疼孩子。
宫中每年都会采买低阶的宫女太监入宫。宫女还好,纵使辛苦只要老实干活总能活下去。
可是太监不一样,一进宫门就要先挨一刀,能活下来的人数不过一半,一进宫门生死便只能由天。若是真是疼爱孩子的人家,即使过不下去想要将孩子卖了,也决计不会将孩子卖进宫中做太监。
若是五年前陛下问他这样的话,他一定毫不犹豫地跪下求陛下帮他找寻父母,他想要瞧一瞧父母好不好,有没有想念他......
但是现在不会了,年龄越长见过的阴暗便越多,这世上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将自己孩子捧在手心,与他而言在他被卖的那一刻,所谓血脉亲缘便从此一刀两断,从此他便再也没有了父母没有了亲人。
小金子垂头看着不远处的湖面,笑了笑道:“与其相信血脉亲缘不如相信自己的心,谁对奴才真心实意,谁对奴才虚情假意,奴才心中能感觉到。”
“你说的没错。”萧毅瑾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是朕着相了.......”说完,萧毅瑾自嘲的笑了笑,便不再停留,抬起脚步向寝宫走去。
确实,无论是不是血脉相连,这些年陆成泽所作所为待他是真,他本不该纠结自此,陆成泽待他的维护是真,待他的期盼是真,待他的教导是真,既然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又何必去追究,陆成泽到底是为何对他这么好呢?
是因为他是皇帝,还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血缘,亦或者只因为他是萧毅瑾?
他想了很久都想不通,他不信血脉之缘有这么大的法力能让人做到如此,再者说他与周家亦是血亲,为何周家对他却没有丝毫亲情可言?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陆成泽以真情待他,他亦应该以真情相报,又何必多做计较.......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写小金子,丰富一下小金子的生平人设,不感兴趣的下可爱谨慎购买。
与主线关系不大,可买可不买,为了防止有小可爱觉得我在水字所以提醒一下~么么哒~
第61章
萧毅瑾抱着被子坐在龙床上看着烛光,小金子将被子往他的脖颈处塞了塞道:“陛下,早些休息吧,今日晚了。”
“嗯。”萧毅瑾应了一声,就在小金子正要跪在床边的脚踏上时,忽然吩咐道:“你明日去趟宫,朕记得库房里有一把青霜宝剑,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将那把剑赏给孙正德。”
“是,奴才记得了。”小金子笑着道:“今日孙正德公子出宫之时脸色发白,不知为何?”
“他啊,胆子小吓着了。”萧毅瑾闭着眼睛笑了笑说道:“将库房里那个徽州进贡的极品玄墨也一道赏给他吧。”
“是。”
小金子回答后,大殿中一定寂静,只有烛火炸裂的轻微声响。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萧毅瑾轻声道:“你下去吧,不用守着了,这些年你忠心耿耿,朕也瞧着眼里,以后必定不会亏待你的。”
“谢陛下恩典。”小金子跪在床尾的脚踏上,轻声道:“能到陛下身边伺候是奴才的福气,奴才守着陛下,等陛下睡着了,奴才便下去。”
“嗯......”萧毅瑾应了一声呼吸渐渐变得沉重。
小金子垂首跪在一旁一动不动,过了很久确认萧毅瑾真的睡着了,他才站起身,帮萧毅瑾掩了掩被子,吹熄了烛火,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守在殿外的小太监立即提着灯走了过来,弓着身谄媚地说道:“金公公辛苦了,这儿奴才们守着,您快去休息吧,明日陛下还得您伺候呢。”
小金子接过他手中的灯,淡淡地吩咐道:“陛下睡得轻,你们不要进去打扰了陛下,可知道?”
“是是是。”小太监连连应着,恭敬地说道:“您放心,咱们就是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惊扰了陛下。”
“嗯。”小金子提着灯,慢慢离开了寝宫,夜风越发冷了,吹得他手中灯笼里的烛火晃晃悠悠险些熄灭,小金子脚下缓慢且沉重。
这些年陛下待他越来越信任,却让小金子越发愧疚,他当然想要对陛下忠心耿耿,但是命运向来由不得人做出选择。
他自小入宫,便被陆成泽放在萧毅瑾身边,名义上是伺候的人,但其实更像是玩伴,两个人一同长大,可是他却要将萧毅瑾的一举一动告诉陆成泽。
在萧毅瑾未登基之前,他会时常向陆成泽汇报,哪些娘娘欺负了贵妃娘娘,哪些娘娘欺负了太子殿下,或是太子殿下有什么难处、有什么想要的物件。
只要他汇报了,那么过不了多久,那些欺负了贵妃与殿下的人便是受到教训,太子的难题被解决,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那时候的小金子心安理得,觉得虽然不能让主子知道他偷偷告了状,但是主子高兴,他便高兴,没什么不好。
可是先皇薨逝,萧毅瑾一朝登基,他与陆成泽暗中往来的事情却成了要命的事情,陆成泽要求他将萧毅瑾与谁往来事无巨细统统汇报。
他不想说,却不敢不说。
他想为忠仆,却早将主人的消息泄露了出去,虽然近几年陆成泽不再召见他,也不再询问陛下的消息,但是每次陛下的目光都让他感到愧疚........
小金子来到自己的房间,早已被夜风吹熄烛火的灯笼被他随意丢弃在地上。他脱了鞋袜衣袍将自己埋在冰冷的被子里瑟瑟发抖,从里到外连心脏都感觉被浸到了冰水里头,从骨头里透出的寒意让小金子无所适从。
冬日的日头出来得晚,天色也亮得晚,小金子依然还是在寅时便早早的收拾好了。
萧毅瑾昨夜睡得也不安稳,在小金子到的时候便已经醒了过来,寝衣外头披着件厚实的棉袄只,坐在火盆边,单手撑着额头揉着太阳穴。
“陛下。”小金子上前站到萧毅瑾的身后,轻柔地替萧毅瑾按摩额头,轻声问道:“陛下,您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平日里习惯了早起,如今封笔不需要起早,反而睡不着了。”萧毅瑾淡淡地说道:“也无妨,朕等一会儿去将剩下的福字写完,也省得亚父说朕懈怠了。”
小金子不在说话,专心为萧毅瑾舒缓头上的穴道。
小金子的手法一般,不过他最知晓萧毅瑾的喜好,时时关注着萧毅瑾的神情,根据萧毅瑾的反应判断是轻了还是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