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太后屏退所有宫人,在场之人唯有太后与镇安王二人。”瑶光有些为难的禀报道。若是旁人他们还可以逼问一二,但是一个太后一个镇安王,哪个他们都得罪不起。
萧毅瑾微愣,而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朕亲自去问。”
说着萧毅瑾便抬脚走出了御书房,没有丝毫停留大步走向寿安宫。
寿安宫里的太后正坐在庭院中树荫下,手中拿着绣绷穿针引线,艳美华丽的牡丹绣在帕子上栩栩如生。
萧毅瑾站在太后面前,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行礼,更没有如从前那般,亲热的凑上前去。
这段时间发生的很多事情,让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淡漠了许多。
先是韩陵再是陆成泽,再深厚的情谊也经不起一次次的消磨。
他们之间的亲情也如同丝绢上被刮皱的丝线,再怎么努力修补,总会留下痕迹。
太后没有抬头,手上动作不停,直到一根丝线绣完,牡丹一侧翩翩起舞的彩蝶跃然而上,太后这才放下手中的针线,抬头看向萧毅瑾。
萧毅瑾与太后四目相对,两人眼中都含着怒火。
良久,萧毅瑾率先开口:“你到底对亚父说了什么?”
太后没有回答萧毅瑾的话,而是反问道:“重要吗?”
萧毅瑾咬牙怒视着太后:“朕与亚父情投意合,为何不能一生相守?”
太后冷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你登上皇位,哥哥为了付出了多少吗?哥哥这些年来呕心沥血为你扫清所有障碍。他为你付出这么多,只不过是因为你体内有陆家的血,他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帝王,将这份血脉传承下去,往后世世代代大周的帝王都是我陆家血脉!”
“这是亚父的期望还是你的期望?”萧毅瑾反问道。
前世今生,两辈子的时光让他彻底了解陆成泽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从来没有太大的野心,他不爱权势、不爱珠宝、不爱美色,这世上好像并没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
他若贪慕权势,又怎么会两辈子都那么轻易的将权势拱手让与他。
“这是我们的期望。”太后看着萧毅瑾声音中尽是冷漠:“这是萧氏欠我们的,这大周的江山得有我们陆家的一半。”
“这是你的野心,从来不是亚父的。”萧毅瑾怒吼道。
“更何况,即便没有亚父朕也不会立后生子。”萧毅瑾的眼眶发红,眼中布满了血丝,他讥讽的看着太后道:“奸生子的肮脏血脉,有什么资格继续流传下去?”
“你住口!”太后同意愤怒,道:“天下人都能责怪我,你不可以!我是你的母亲,是我给予你生命,你有什么资格怪我?”
“朕宁愿没有被你生出来。”萧毅瑾看向太后的眼神中再无往日半分温情,只余下满眼嘲讽:“朕对你而言,不过是得到权势的工具而已。”
太后丝毫不惧与萧毅瑾对视,她没有反驳萧毅瑾的话,而是讥讽的笑了一声:“若非哀家,你又怎么能得到皇位?与其说是哀家利用你,倒不如说我们母子互相成全。”说着太后叹息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自古母凭子贵,子凭母贵,你我的母子关系此生都不会变,至于是不是利用,何必计较那么多。”
纵使知道自己在太后心目中的地位从来不是排在首位,但萧毅瑾听到这样的话还是痛心无比,太后说的每一个字都好似化作利箭,一箭一箭刺入他的心中,每一下都连皮带肉将他扎了个对穿血流不止,让他觉得换身发冷。
他以为的相依为命母子情深,原来在他的母亲看来,都只是利益交换罢了。
“朕倒是希望,朕的母亲是寻常普通的妇人该多好。”萧毅瑾带着无比的惆怅,哀伤的说道:“朕宁愿自己从来不是个皇帝。”
“你若不是皇帝,这天下还会如同现在这般任你索求?旁人凭什么捧着你,凭什么事事听你的话,可不就是因为你是个皇帝?”太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似在嘲笑萧毅瑾的天真,她再次说道:“自古便有养儿防老之说,寻常妇人又如何,不都是一样,付出的每一份亲情都是要求回报的。”
太后站起身,走到萧毅瑾面前,仰着头注视着萧毅瑾轻声道:“你亚父为你付出良多,你也该达成他的心愿。”
萧毅瑾冷笑了一声,无比笃定的看着太后说道:“亚父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权势,他只想要平安和乐的生活罢了,他本可以与我相守一生,余生都逍遥自在,是你打破了亚父所期盼的余生!”
“他余生的平安喜乐都与你无任何关系!”太后冷嘲道:“若非你强迫他,他怎么可能会同你相好。你这个枉顾纲常的畜生,明知道他是你舅舅,你居然对他做出这种事情,你就不怕死后下了地狱千刀万剐吗?”
萧毅瑾没有回答太后的话,他看向太后的眼神只剩下愤恨,深吸了一口气,萧毅瑾忽然勾起嘴角,笑着说道:“如今亚父打算去江南了。”
太后轻笑了一声道:“江南挺好,人杰地灵,景色优美,山好水好,哥哥会喜欢那里的。”
看着太后无动于衷的面容,萧毅瑾嘴角勾起一丝恶劣的笑意:“你知道亚父去江南做什么吗?”
“江南士族官商勾结沆瀣一气,朝廷几次欲插手江南,但数次遣往江南的朝廷官员,要么同流合污,要么死的不明不白。”太后脸上神情多了几分担忧,萧毅瑾心中顿时升起了几分快意,他继续说道:“凭亚父的心性,您说他会怎么做?”
太后顿时脸色变得煞白,但随后又强撑着说道:“哥哥智计无双天资聪颖,这世上没有哥哥做不到的事情,他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但愿吧。”萧毅瑾淡漠的说道:“就看亚父的命大不大了。”
说完,萧毅瑾便不再理会太后,转身离去。
太后一心将他们拆散,但萧毅瑾也不是好性子的人。
他对太后情谊与前世的愧疚,早在一次又一次的妥协中耗尽。
他们是母子,太后了解他,他亦同样了解太后。
太后知道什么话会让他伤心,他也同样知道什么样的言语会让太后痛不欲生。
如今他就是要告诉太后,是她亲手将她一生中至关重要的兄长推入险境。
陆成泽只要在江南一日,太后便会担忧一日。
陆成泽一日不回京,太后便会日夜难安。
凭什么伤心痛苦的只有他一人,他偏要拉一个垫背陪他一起不痛快。
果然……
他们是母子,是血脉相连的亲母子,连刻薄的心性都的一样的……
第130章
太后与萧毅瑾不欢而散,强忍住心中的悲愤萧毅瑾回到御书房,一下子摔在了龙椅上。
原本一片狼藉的地面已经收拾妥当恢复成原样,萧毅瑾仰躺着靠在椅背上,镶嵌了珠宝玉石的龙椅椅背华丽无比,膈得后背生疼,但萧毅瑾却希望这疼能更深一点。
身体上越是痛,反而能让他的忽略了心中的痛……
小金子端着茶水走了过来,低声道:“陛下,喝杯热茶吧。”
萧毅瑾将茶杯拿在手中用力捏紧,青玉雕成的茶杯被温热的茶水烫暖,但萧毅瑾却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涌动着一股寒意。
韩陵的事情过后,若说他们的母子之情已经有了裂纹,那么今日,那番互相伤害的对话之后,他们母子之间真的也就只剩下血脉相连。
“来人。”萧毅瑾觉得浑身筋疲力尽,好似陷入了深渊之中,哪怕是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挣脱。
此刻的他没有半点在太后面前的强硬与张扬,他软软地斜靠在龙椅上,无力的吩咐道:“太后恶疾缠身,不日便前往洛河行宫休养,任何人不得叨扰太后,违者杀无赦!”
如同从前将惠安太后发配五台山一样,他也用了一个冠冕堂皇的话将他的亲生母亲发配至洛河行宫。
但萧毅瑾心中毫无半分快感,只觉得无比孤寂。
前世的他,因为识人不清,辜负了母后、辜负了亚父、辜负了很多人,所以活该他是个孤家寡人。
可是今生,他善待身边所有人,甚至强迫着自己接受韩陵的存在,费尽全部气力向亚父靠近……可是到头来,居然还是一样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陆成泽还是要离开他,太后与他之间依然是相看两厌,好似身为帝王便注定了亲缘浅薄,无人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