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无花也怜侬+番外(69)

“我发誓……”声音慢慢来到他耳廓,“生要见二哥一世无恙,死要同二哥——下地狱。”

很静,却像什么炸开了,他太阳穴突突地。

“二哥,我们下地狱罢。”分不清撕咬还是什么,同气息蜿蜒而下,一寸不落下。她不担心忙乱,手的动作也不停。终于汇合了,温润包覆。

一切让他难自持,更难不发狂。

吴祖清反手盖住眼睛,可眼前还是有虚幻的影。白茶花盛开的庭院,猩红的血,杀也杀不尽。

是啊,下地狱罢。

刹那间,吴祖清翻身在上,扯去与蒲郁不合衬的棉衣。乌发垂于侧,掩不住嶙峋的伤痕。

无预警,只一下抵入。蒲郁咬食指弯,勉强承受。是汹涌的,是充斥恨意的。是疯狂的,是具有爱意的。

是二哥的。

“小郁。”他去舐她眼角的泪,动作变轻缓,“喊我。”

起初的嗫嚅听不清,让她攀住肩,他哄道:“小郁,我在这里。”

投影化身庞然怪物,在朱窗的菱格上抖动。仿佛带起了尘埃,漫天纷飞。落下来,堵塞皮肤的每一个毛孔。

“二哥。”她呢喃。

纠缠一夜,离开寺庙时蒲郁不敢与僧人对视。吴祖清偏还捐了一笔香钱,上了两炷香。

“大逆不道,也只是对佛了。”

很久以后,蒲郁常想起二哥这句话。

对不起佛。

只要对得起世人与这浩浩山河。

总局派发了一张结婚证明,上面写着傅淮铮与蒲郁的化名,日期早于小田切的忌日。如此一来,傅淮铮有理由返回天津复职。蒲郁也能够以“傅太太”这张门票,进入过去徘徊而不得入的上海社交场。

他们深知,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对分别习以为常,蒲郁没和傅淮铮讲道别的话,也只写了一封信寄往北大职工宿舍。信很简短,说回上海了,以后不见为宜。

既得生路,还要赴险,万不能让人发现阿令是她的软肋。信里没说缘由,她也不晓得阿令捏在手里的信打湿了。

蒲郁再度同吴祖清回了上海。他没有戴戒指。

“二哥?”蒲郁疑惑道。

“吴太太过世了,去年十月。”

蒲郁花了很长时间平复心绪,“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不适宜讲。”

蒲郁盯着吴祖清,竟生出一分猜疑,“是怎么回事?”

“‘船夫’一直是他们的目标。”

“他们,哪个他们?”

吴祖清瞥了蒲郁一眼,“你以为呢?”

蒲郁不再问,不再猜忌,不再计较。

火车到站,人潮涌动,蒲郁和吴祖清背向而行。

整整三日,蒲郁只是待在赫德路的租赁屋里。下楼取电话订的餐食,作家韩先生玩笑说,小郁真是做大师傅了,去北方探亲这么长时间,还请钟点工上门打扫。

蒲郁笑着敷衍过去。怪不得屋里没落灰,没生霉,想来是二哥的主意。二哥不曾表诉心意,也许这些细枝末节就代表了心意。

落小雨的这日,蒲郁携一瓶红酒、一盒烟来到文苓的墓前。

文小姐,或者说他们,不会得到任何军人的丧仪,甚至墓碑上不会刻下真正的名字。留存于人们记忆中的都是虚幻的影,很快就消散了。

过去没有意识到,文小姐不知不觉中成了蒲郁的偶像、标杆,一个新女性的形象化身。

蒲郁以烟代香,再敬上半瓶红酒。没说话,陪着吸烟、喝酒。最后弯下腰去,像拥抱一个活生生的人那样拥抱墓碑。

转身时,看见远处撑伞的男人。

可叹因缘际会。

第55章

元宵节,静安寺路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向着大马路的静安寺路尾巴儿处挤满了人,细看不是庙会,是一爿两层楼的门店。门两侧的橱窗玻璃是拱弧型的,透过玻璃望见其中的Artdeco装潢。大理石花砖地,丝绒长沙发,闪闪发光的珠宝柜,斜角整墙的帽饰。

杂志上刊登过,巴黎的时装屋就是这样子的。

不过门楣没有一个英文符号,只有“张记”二字。

“哎呀,我说去个探亲也这么久。”孙太太指了下对方的无名指,“原来有喜事。”

二楼会客厅空间敞亮,豆绿色沙发却只坐了两人。窗外喧嚣传来,更显坐在这儿的殊荣。

蒲郁端起绘鸟雀的骨瓷杯呷了口茶,在落地灯的照耀下,无名指与中指上的两只戒指发出微光。

她放回茶杯,左手搭上右手,不经意覆住戒指似的,“孙太太,还记得以前你说,我回来也不通知一声。这回啊,我是发了信涵,其实生怕你忘了我!”

“瞧你这小囡,明里暗里笑话我不是。”孙太太笑笑,又不好意思地掩了掩唇,“哦,该是太太了。”

“我先生姓傅,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孙太太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小郁好啦。”

“不是什么要紧人物,能戴着么大一颗的钻戒?”孙太太低哼两声,“可是扬眉吐气了!”

孙仁孚慢条斯理道:“原先听说那小姑娘是天津逃难来的,什么什么军阀。本就不是寻常人家,那张宝珍可还是宁波张家的哩。”

孙太太默了会儿,讥诮道:“哦唷,小姑娘的名字都记不得,人家姨妈倒还记得。也不晓得惦记多久了。”

“诶,你这婆子怎么说话哪!”

“凶什么哦。你慢慢想,我歇息了。”

“等等,你上回说那个事……”孙仁孚来回踱步,“仔细想来也有道理。”

孙太太佯装疑惑,“什么?”

“不说把你幺房小表妹接过来嘛。”

孙太太好笑道:“怎么提这事?”

孙仁孚蹙眉,不语。

孙太太又道:“我同你说的时候,你还训我不要这么多心眼儿。是我心眼儿多嚒,吴家同我们的生意牵扯有多深,万一真打仗了……”

孙仁孚不得不点头道:“是、是,你有远见。该是我们的,还要握在手里。”

“是呀,何况过去这么久了,谁能说闲话。”

“不过你觉得以祖清的眼光,能看上吗?”

“要是没个七八分把握,我会同你说?”孙太太乜了孙仁孚一眼,“我那小表妹自小家教就好,留洋回来没闲着,在妇女联合会做事。新时代女性,正是吴先生欣赏的。”

“个么找个合适的机会,安排他们见面。”

张记重开,蒲郁重金请来洋服店那位大师傅坐镇。没多久,于师傅从虹口过来拜访,似乎想谋得职位。蒲郁没有出面,大师傅代为婉拒了。

哪想于师傅记恨,将多年前蒲郁说的那些话抖了出去。在南京学手艺是假,跟男人厮混才是真。

蒲郁正琢磨着怎么解决这个麻烦,青帮老板陆俭安的秘书登门了。陆俭安近来的情妇是位怎么捧都捧不红的影星,见张记的广告满天飞,也来赶时髦。

临门店员告知需要预约,放话陆老板的名字也不行。受此难堪,立马向陆老板倒苦水。

陆俭安犯不着为小事劳神,让秘书处理。青帮也讲程序,查出对方底细才能决定处理方法。查来发现与故人南爷有瓜葛。名不见经传的裁缝学徒,何以在寸土寸金的地段开店,背后不简单。

“……真不好意思,店里的小姑娘不懂事。我平日里不过问这些,只看预约名录。”蒲郁挑手坐在单人沙发上,颇有些慵懒,“不过嘛,你们这会儿预约,也要排到四月之后了。”

就是得陆老板的正房太太也不会这么跟他说话,秘书心下不快,道:“小郁师傅,你开个条件。”

蒲郁勾了勾手,“你过来。”

秘书慢吞吞凑近,忽而一只纤细的手攀上肩头。女人惑人的气息几乎贴着他面颊,“为了衣裳嘛,犯不着砸了我的店,对不对?我帮你交差,你也帮我一个小忙。”

即是说,你我之间的交易,就不要惊动陆老板了。

耳语一番,秘书应承下来,蒲郁松了手,靠回椅背,“赶明儿就去拜见你们小陆嫂。”

小郁师傅上门,拿着面料小样、设计稿,从量尺寸到裁剪亲自做。这般待遇,目前独一份。

影星以为是陆老板的名头起了作用,背地里不免讥讽。秘书也没有说明,反正在陆老板看来这件差事办得斯文妥当。

无人在意的角落,帮派分子把于师傅打得鼻青脸肿,赶出了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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