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无花也怜侬+番外(28)

蒲郁第一次正式来舞厅,张宝珍给她介绍这些个风月场贵人,其中有南爷的结拜弟兄,还有青帮太子爷。

这就是张宝珍培养蒲郁的目的。太子爷爱好年轻可人的女孩子,投其所好,能帮到南爷,就是帮到她自己。

“不邀请我跳一支舞?”角落卡座沙发里,文苓问。

吴祖清不语,依旧注目舞池,那轻浮的男人向女孩伸出了手。

文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蒲郁搭上了太子爷的手,他们翩翩去到舞池深处。文苓道:“那你想邀请谁跳舞?”

吴祖清收回视线,语气平静,“我不想跳舞。”

“吴先生,难道你不会跳舞?”

“我只会一件事。”

文苓一怔,旋即夸张地笑起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吴祖清弯了弯唇角,“文小姐不会以为我想拿什么,非得通过你?”

文苓神情冷下来,“这不是最好办法。”

“我只求结果。”吴祖清习惯性地点了点桌子,拿起红酒杯,“立马就能见结果的事,何须用你那没效率的法子。”

“让他们起内讧不是非得见血的。”文苓压低声,颇有些咬牙切齿,“为了她,你疯了。”

“文小姐,我必须要提醒你,不要小看所谓的‘第一机器’。机器,是没有情绪的,只有理性公式。”

灯球旋转,斑斓光点缓缓掠过每一张脸孔。

爵士舞曲流淌,蒲郁与男人跳着摇摆舞,笑容灿烂。

忽地,滚烫的液体溅到她脸上,眼前的男人倒下去。而后才听见枪声、撞地声、尖叫。

蒲郁蒙住脸,不断地往后退。不清楚碰到谁,谁在拽她的手臂。隐约看见姨妈吓晕过去,被一群马仔扶住。

刹那间,宕机重启般,蒲郁缓和过来,返回方才的位置,跪在男人身边替他捂住涌血的伤口。

“人呢?来个人啊,送他上医院!”

第24章

青帮的人当即下令封锁舞厅,将太子爷送往医院。那发子弹取出来拿去警察厅对比校验了,但太子爷抢救无效死亡。

舞厅在太子爷名下,青帮众多产业里不打眼的一处;由于无人敢在舞厅放肆,是沪上名舞厅里生意最红火的。哪想到太子爷惯例巡场的平和一日,发生了这种事。

太子爷是太子爷,其父陆老板并不是青帮龙头。

却也不容小觑,在上海,陆俭安的名声与黄金荣、杜月笙不相上下。不过那两位逐渐涉及政界,许多江湖腌臜事得由陆俭安出面。

陆俭安坐镇帮派一角,其长子愈发乖戾跋扈,过了及冠之年还不学无术,吸大烟、养倌人、强抢民女,把帮派流氓手段发挥得淋漓尽致,于是有了褒贬不明的“太子爷”之称。

陆俭安是光绪十四年生人,不算虚岁,今年正四十。且不论那子是不成器的子,他壮年丧子,令人扼腕。

蒲郁见到他时,他坐在舞台幕后一把黄梨木圈椅上。马仔像左右护法,瞪着她,而他眼神温柔,没半分悲戚之色。

陆俭安问什么,蒲郁答什么。他看这女孩颇为畏葸,便屏退了马仔众,打怀柔政策。

陆俭安招手让蒲郁近前,“不要害怕,再好好说一遍,你都看见了什么?”

蒲郁并不害怕,不过是此前有装柔弱蒙骗巡捕的经验,这才如此做戏。她佯装镇定些许,有条理地复述了一遍。

事发时,蒲郁跟着太子爷跳即兴的摇摆舞,但她接触这种舞蹈不久,不很放得开。太子爷发现后,几乎一直牵着她的手,在爵士律动里让她转圈。传闻里的浪荡子,对女孩子确有一套的。她逐渐起了兴致,玩得欢乐。

就在蒲郁转出去,再将转回太子爷怀里之际,枪声响起。一发子弹穿进太子爷的脑门,喷出血浆。

“你没看见可疑的人?”陆俭安审视道。

“没有。”蒲郁如实道,“仔细想的话,应该是从我右斜后方……”

这忽然较为准确的描述令陆俭安起了疑心,“你确定?”

蒲郁又有些茫然似的,“当时我左手是抬起来了的,如果犯人从左边打过来,会先打中我。”

陆俭安沉思片刻,道:“你可以出去了。”又唤马仔进来,“请南爷他们过来。”

蒲郁走出幕后,与南爷及其义弟擦肩而过,还向他们颔首致礼。他们却是来不及瞧她,匆忙扣衣踵前。

不消片刻,幕后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声响之大舞厅里的人全听见了。

青帮与洪门一样宗史渊源,靠码头漕运起家,开堂辟馆。入会要需拜帖上香,历经考核,法度严苛。乍看这位是爷那位也是爷,其实有高低。尽管南爷年纪同陆老板不相上下,却得尊称陆老板一声师爷。

事发时南爷不在场,可与他相干的人都在,尤其是他那义弟,同陆老板手下的人还有过节。南爷难辞其咎,接到消息马不停蹄地来了,来便挨骂。

候在舞池边上的张宝珍颇为难堪,也就愈发藏到角落里。几位相伴的女人惴惴不安,无暇顾及她。

巡捕房的差人对在场的一一盘查,除开青帮的人以外,在一人身上搜出武器。不过这位男士可说是模范市民,在政府比黑市售价昂贵的情况下,竟有合法持枪的证件。

警察厅那边对子弹的校验结果传来,与这位男士的枪不匹配,匹配的是勃朗宁出产的几种型号的手-枪。其中一种因迷你便携,青帮去年曾购买过一批。

疑点一下转移到青帮分子身上,有内部争斗之嫌。

陆俭安觉着,内部的事不好为外人看笑话;即使不是内部人所为,犯人也已逃离现场。于是在探长向他汇报后,将外人统统放走。

凌晨五点过,天色鸦青。

舞厅门口,南爷吩咐司机送宝珍小姐与小郁回公寓。

张宝珍细想来,蒲郁出生时害她母亲落疾,后来家族亡溺,今儿与太子爷刚有眉目太子爷就丧命了,还真是个扫把星。

张宝珍心里不舒服,让蒲郁自行搭人力车回赫德路。蒲郁没异议,“那我明日再同阿令一齐来问候姨妈,姨妈早些休息。”

舞厅在霞飞路,法租界的繁华地段。蒲郁很容易寻到一辆人力车,车夫脚程不算慢,往北跨越租界交界线,到达赫德路的弄堂也已天光大亮。[20]

蒲郁回家,含糊地回答了施如令的询问,约定晚上去张宝珍那儿。施如令倒没有前些日子那般一惊一乍,应下了。

待蒲郁洗漱完毕,回房间梳头,施如令闷闷道:“小郁,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呀?”

“什么事?”蒲郁眉梢一抬。

“近来你常常晚归,好像同我没那么亲近了……蓓蒂那儿你也不去。”

蒲郁笑道:“说什么呢,这世上我除了你还能同谁亲近?不是早和你说了嘛,我做师傅了,需要拉拢客人的,姨妈好心替我张罗。何况姨妈出去住,也没几个贴心的人,我能帮衬什么帮衬一点总是好的。”

“话是这么说,”施如令努努嘴,“可我觉得你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一门心思钻研——虽然过去也一门心思在裁缝铺上,现今有过之无不及,好像除了裁衣没什么能让你在意似的。”施如令站在蒲郁背后,从巴掌大的梳妆镜里看她。

“可不是好事嚜?我能早些独当一面,就能早些挣钱。”蒲郁放下梳子,转身挽施如令的手臂,半倚其怀中,“好姐姐,你呢是要念大学的,为了姨妈不反对这件事,你我都要争气才行。”

蒲郁很少服软,更不要说撒娇了。施如令十分受用,可还不能打消这么多的疑虑,道:“还都是为我啰?”

蒲郁起身,玩笑道:“我是个自私自利鬼,当然是为了自己。”

施如令睨她一眼,别过脸去,“暑假没有你相伴,我很无聊的,你可晓得?”

“一切是暂时的。”蒲郁一顿,想起什么道,“你不说与之前义演认识的新朋友很投契,假期正好可以联络啊。”

“只有那些天见过几面……发起义演那几位是名门之后,家族里皆是什么政治家、大学者,同我们不一样。”

“你又来了,蓓蒂不是小姐嚜,就算家道中落改行商了,吴家的名望还在那里的。何况你与蓓蒂富有才学,难得寻到谈得来的朋友,当是主动些。一群进步青年,想来也不是在乎身家背景的庸俗之辈,尽管去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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