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聊多久,小姑娘就告辞了。同在地里干活的邻居早就听出话里的意思,人一走,就有三两个好事的跑来祝贺刘二郎了。
“二郎,媒人给你说的哪家亲,能不能成啊?啥时候喝你喜酒呢?!”
“哎嘿,这才哪到哪啊,”刘二郎讪讪的,“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估计人家也看不上我。”
他可不敢把自己拒绝了媒人的话说出来,也不敢说对方是方氏,怕给方氏带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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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虽然没怎么细谈,但通过实地考察,和邻居们对他的评价,洛时节大概摸清了刘二郎的家底和刘二郎大概的品行了——人是真的好,穷是真的穷。
洛时节问方氏:“婶儿,你是看上叔哪儿了?”
刘二郎家屋里除了那套剃须的家伙拾儿以外,基本上就没什么家具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多一件都不带的,万一再多一个人来做客,就该坐桌上了。
方氏把帕子往脸上一捂,想想这个动作又特矫情,就又给放了下来:“我咋知道自己是瞎了哪只眼,看上了他……”
“总之,就觉得他这人好,正直,不像别人油嘴滑舌,对我也好,也从不动歪脑筋,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洛时节似乎有点明白了刘二叔那一连串的“不成不成”的意思了。
这么多年都没动过歪脑筋,想来压根是没想过要续弦。
方氏还想问洛时节今天去了之后结果怎样,洛时节哪能告诉她没成,只说刘叔家没人,就在院子里逛了会儿就回来了。
等到了第二天,洛时节又蹲在了刘二郎家门口。
刘二郎扛着锄头远远就看到自家院子门口蹲着的人,他吓得立刻又转了身,回田里去了。
洛时节等了半晌不见人回来,知道刘二叔存心躲着她,她怕把人家给逼急了反而坏事,也就没去田里寻。
一连过了四五天,洛时节都没再去。
方氏有些急了。
这一天,天才蒙蒙亮,方氏就提着一篮子鸡蛋来拍洛时节家的门。
洛时节见着方氏,见她眼眶乌黑乌黑的,看样子是真的上了心。
“婶儿,这么多年都等了,您还急这几天么?”
方氏哭丧着脸:“你告诉我实话,是不是你叔没答应这事,他根本就不想娶我,你可别瞒着我……”说完眼眶都湿了。
“方婶方婶,籽莲和青青都还在外面呢,您可别这样,万一叔真的不想娶你,你这样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什么!”方氏差点要来个哭天抢地了,“他真的不打算娶我?!”
“没有没有,我是说万一,叔没说不想娶您,他只是还没想好。”洛时节辩解道。
女人啊,一谈到心上人,心思就特别敏感。
“什么没想好!他分明就是不想娶我!”方氏气急,“他不想娶我,当初又为什么帮我忙前忙后,年年又帮我收谷子收棉花,听说我家儿郎要开丝绸铺那会儿,他还帮我到处筹钱,你说他忙活来忙活去的,到底图个啥!”
还有这事儿?
籽莲和青青在外面晒豆子,听到里面的动静,都纷纷好奇朝里面张望,方氏也不管不顾的,显然是真伤心。
“洛大丫头,我只与你是最亲厚的了,你说到底咋弄,我昨晚思来想去,我怕他心里是有了别人了!
“可是我又想,不对啊,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啊,他这人谨小慎微的,”
她又摇摇头,“不对,他的确是有那胆子,不然怎么能跨了一个村子来帮我……”
方氏纠结着,已然没听进去洛时节的话,洛时节哀叹,坐在她对面,趴在桌上,一边听她碎碎念,一边摸着刚烧好的茶壶取暖。
大宋的冬天还是很冷的。
洛时节并非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她想,刘叔听说要给他找老婆,以他当时的反应,总得给他时间反应反应吧,该给他几天好好想想。
而且方氏说,他曾经帮方氏到处筹钱给她儿子开店,这倒是真没想到,也得好好想想。她得想出一套能让叔心动的说辞来。
好说歹说,把方氏劝走。
又过了两天,洛时节才又来刘二叔家。
“我都说不成不成了,你咋的还来呢!”
第 7 章(捉)
“我都说不成不成了,你咋的还来呢!”
洛时节未语先扯出三分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她把一篮子鸡蛋往刘二郎面前一放,擦了擦额上的汗:“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说媒,是婶儿,说你一个人在家怪不容易的,让我把这篮鸡蛋给你送来。”
刘二郎看小姑娘累巴巴的,走那么长的路来给他送东西,面上不禁软了几分。
“她怎的那么使唤你,这么重的东西,她自己不来送,派个小丫头来。”
刘二郎把门儿打开了,“说好了今天不说媒,我开了门,你歇歇,歇好了就走,别讲些有的没的。”
洛时节连忙点点头,心里心疼那筐鸡蛋。那是方氏送给她的,她自己只留了三个,剩下的都给带来了。
刘二郎又从井里打了水递给她,她接过来就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这才觉得没那么累了。
又瞅了眼地上的那堆玩具,洛时节捡起一把木头宝剑,好奇问道:“这些都是叔做的吗?好精巧。”
刘二郎心想,孩子果然还是孩子,见了玩具就挪不动道:“这些都是村里孩子们的玩具,玩坏了,就拿来让我修,小孩子玩东西忒厉害,三天两头就坏。”
洛时节看看宝剑的上半部分,果然有个木隼,把坏了的两部分连接了起来。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不好好上学,怎么做起媒人的差事,你爹妈不管你?”
“我今年十六岁了叔,不小了。”
“那也得念书,看你还没找婆家呢吧,小姑娘多念点书不坏,我家女娃,我就没让她早早嫁,咱不喜欢当下十五六岁就嫁人那一套,咱就信周礼,女二十而嫁,这才是正统,不似现在这般,乱了礼法。”
这一通言论怎么那么像陆老师的老师——那个老学政说的话呢。
谈到念书洛时节就有些气短,连忙阻止了话题。
“我阿爹阿娘早没了,没人管我念书,家里还有两个姐妹要养活,逼不得已,才做了媒人。”
“哦……”
刘二郎心想,也是个可怜孩子。
“就像刘二叔似的,本来有一手剃须的好手艺,可是家里条件有限,逼不得已,才放下了,改种田养活自己。”
“你这孩子,咋啥都说呢!”
“本来就是嘛,叔你看看你自己,做了这么多年剃须匠,连个老婆本都没攒下,连店面都让人家收了,您不觉得自己挺失败的么……”
“你,你一个小娃娃家,你懂什么!”刘二郎气了,“我养女儿不得要钱啊,女儿出嫁不得要钱?女儿吃吃喝喝穿衣戴花的,不得要钱?你没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
刘二郎觉得自己跟一个孩子置气,真是有些犯不着。
“那您女儿出了嫁以后,你咋不去城里继续开店面呢?一个人过日子这么多年,难不成还没攒出个租店面的钱?”
“我……你……”刘二郎语塞:“我也犯不着告诉你个小丫头啊,问那么多干啥?探我家底儿?你说天下的媒人咋都一个样呢!”
“叔您可别生气,我不探查,我就随口那么一嘴,”
“况且您那点儿事,我早就知道了,八成也就是那样儿了……”
“你知道了?你知道啥了?”
“您不开店面的原因啊。”
刘二郎有点将信将疑了,有些事情他可从来没说过,她知道啥了?咋就知道了?
“要不我说出来,您听听,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刘二郎把水桶搁在一边,往台阶上一坐:“好,你且说说,我听听。”
洛时节嘻嘻一笑,开始讲:“婶儿前两天对我说,她儿子刚会做生意那会儿,想在城里租个店面卖东西,可是婶儿那时候哪有钱啊,她就到处借钱,可都是小老百姓,谁家没几个娃娃要养活,谁肯借给她钱呢,所以钱一直就没筹出来,她后来告诉给了叔,叔你就二话没说,说要帮她筹钱,”
“可是都是庄稼人,梨棠村刘家村,哪个村不一样,开店铺那么一大笔款子,婶筹不到钱,您就能给筹到?我觉得依照您的性子,也没和村里人张嘴,我猜您是把您辛辛苦苦存的,留着开剃须店的钱给拿出来了。婶的儿子开了店,您就只能待在乡下继续干农活了,我说的对也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