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样啊。”卫令仪淡淡道,信手捏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继续道,“本王最近听说邺城中有一种花名为‘烈阳’,不知卓雅夫人可有所了解?”
云清漪没想到卫令仪竟然直接问了出来。不过仔细想想,这确实是最聪明的选择。既然卓雅自己送上门来,她便干脆直言相问,省的卓雅有意绕来绕去,平生烦恼。
卓雅似笑非笑地抿了一口茶,“烈阳花,正是我阿纳克一族的族花呢。”
她直直地望向卫令仪,笑容越发地浓烈起来。
……
赵西源回府之时已经是深夜,府中夜色深沉,只鸿来院门前的两盏灯笼还在亮着,像是在等待归客。
“夫人呢?”赵西源瞧了瞧房中明灭不定,只打了一盏烛灯,当下便将外套脱给言生拿着,一面问门口守夜的琏碧。
“夫人今日刚回府中,已然睡下了。”琏碧回答,她没想到靖国公竟然当真在这个时候来了。
早些时候卫令仪沐浴之后便一直在榻上看书,等到入夜也不见赵西源的影子。琏碧只以为国公爷不回房睡了,却是卫令仪嘱咐她将院门前的两盏灯亮着。
不想国公爷竟当真来了。
赵西源轻手轻脚地走近屋子,之前在山上凉爽,卫令仪虽然睡着但是总爱将自己团成一团抱着被子,可眼下回了府中,按说这等炎热的天气她总该畏暑些的。
可是走近了一看,却见卫令仪仍是搂着自己那团浙丝的云绸被,横行霸道地将整张床占满了去。
赵西源走到她的床边,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蛋。却听到那睡着了的美人轻哼一声,眼睛都没睁开,梦呓般地道,“你回来啦。”
说完一翻身滚进床里,正好在床榻上给他留了个空缺。
赵西源哭笑不得,他蹑手蹑脚地挤上床,却见那人又翻了个身滚了过来,手脚都搭在自己的身上,自己还别别扭扭地嘀咕着“热”。
“热你就别抱着我。”赵西源道。
“不行。”卫令仪艰难地微微睁开眼,眯成一道缝隙,嘟着嘴不满道。
她确实困极了。
“今日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卫令仪问。
“是皇上,急召我入宫。”赵西源沉思了片刻才道,“今日听说你与卓雅提起了烈阳花?”
“你还记得晴朱吗?”卫令仪强忍着困意问他,“就是那个叫绯云的姬妾的妹妹,我房中之前的一个一等丫鬟。”
“记得。”赵西源的记性本就不差,之前不认得不过是他从来不会去在意这些而已,“那个丫鬟怎么了?”
“卓雅来了之后,她便去了卓雅房中伺候,可是今日我回府之时,却见到她被人剪了舌头毁了声音,若非云清漪相救,只怕她都要死在卓雅房中了。”
“一介妇人,竟能对一个丫鬟下此狠手。”卫令仪心中感叹道。
“令仪,你虽然自幼长在宫中,见惯了妃嫔们明面上的尔虞我诈,可那私下的血腥手段,却是你不常见的。”赵西源耐心地在她耳旁低声道,“深宅内宫,都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这些妇人们虽然一个个出身高贵,可使出的手段无一不是血腥残忍至极。”
“传说那异域之人,更是如此。”赵西源提醒她道,“你可还记得百虫散。”
“我怎会忘。”卫令仪有一瞬间的清醒,她冷声道,“我祖父与父亲素来身体极好,可却皆因为小伤而惨死,这绝不正常。”
“只是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邺城,卓雅、烈阳花、阿纳克一族,西域奇毒百虫散……”卫令仪叹道,“可是我眼下困守深宅,纵然有千万种想法,又该从何查起。”
赵西源沉默了许久,半晌才道:“令仪,若是有一个机会,让你可以离开这深宅内院,你……可愿意?”
“你在说什么胡话。”卫令仪翻了个身笑道。
在卫令仪看不到的地方,赵西源眸色幽深,他紧紧地看着身边的女人,仿佛要将她印刻进心里去。
“如果你离开这里,你会离开我吗?”他问道。
赵西源清楚地明白,卫令仪从来就不是一个深宅妇人。她是当今唯一的女王爷,更身负着卫家满门的忠肝义胆,她总有一天会展翅高飞。
而此刻的他,竟然如此自私地想将这只飞鸿锁在自己的金丝笼里。
赵西源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轻声道:“皇上今日召我进宫,便是商谈让你重掌军权之事,以嘉临王的身份。”
“什么?!”卫令仪猛地睁开眼睛,这次她是真的完全清醒了,“军权?”
☆、皇六子珏
嘉临王以地方为封号,世代驻守嘉临城,等到疆土稳固,便一家回到云京居住。
只是到了卫令仪这一代,嘉临王的王位落到了一个女人身上,天下人都觉得这嘉临王算是绝了后了,今后世间恐怕再无嘉临王。
卫令仪虽然一直挂着王位的名头,却像京中大多数闲散官员一样毫无实权,出去以身份压压人还可以,但是若当真论权势,只怕还不如天子脚下一个金吾卫首领。
不过虽然如此,卫令仪却当真从未想过,皇帝竟然当真会有一日愿意放权于自己。
“军权?”卫令仪不敢相信地道。
赵西源冷笑,“你可知道赵西从为何回京?”
卫令仪只疑惑地看着他,赵西源当下继续解释道:“赵西从对赵家心怀不满妄图报复于我,此为其一,可更重要的是,他身处西地多年,远离天子拥兵自重,皇上早已对他起了疑心。”
“西地本就是赵家世世代代流血的地方,可是当今皇帝疑心病极重,自然不愿让我去西地驻守。大烨安宁多年,武将地位日益低下,不增反减,眼下除了几位不能动的老将,也就只有你这个女人,皇上会放心的下了。”
毕竟当今天下,还没到一个女子可以拥兵自重的地步。
卫令仪的眸中闪过精光,这大约是她唯一有可能重掌实权的机会了。
赵西源当然知道自家夫人心中的想法,只是他更明白西地艰苦,卫令仪独自一人去往西地,面对那一群异域人,还有那些将士,她一个女子谈何容易。
卫令仪自然很动心,但是眼下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后宅未稳,那云清漪看似投靠自己,可若是自己当真再度离府,谁知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还有那个卓雅,这些人她必须要处理干净,才能安心地去西地。
转眼在家休息了几日,恰巧遇上皇后召见,卫令仪便顺理成章地入宫去了。
坤宁宫倒是一如既往地安静,几名宫女在门前的庭院里打扫,见卫令仪来了便轻声问了个好。
“见过嘉临王。”
“今日怎如此安静。”卫令仪问。
那宫女回答,“是太子殿下来了,正在殿内检查六皇子的功课呢。”
卫令仪听过便进了内殿,果然听到孩童软软的背书声。
“六弟,你这处怎么背错了?若是让父皇知道,可少不得要说你。”太子的声音传过来。
贺珏青涩稚嫩地道:“大皇兄所言差矣。读书之道,不在于死记硬背,而在于灵活贯通。好比遇国事定国策,行策文论,难不成将书本上的话一句一字搬上去便可以了吗?”
“天下读书者无数,可善读书者不过耳耳。”那孩童声音中骄傲可见。
卫令仪听了不由点头,倒是有章有理,条条是道。
“巧言善辩。”皇后大笑道,“珏儿这张嘴也不知随了谁,你母后可不是这般心思灵敏之人,偏你生了颗七巧玲珑心。”
“母后。”贺珏羞涩道。
卫令仪进来时,便看到这样的一幅母慈子孝图,当下心里道:这贺珏当真是越看越不像是豫昭媛的儿子,豫昭媛若是有这孩子半分的聪明,又岂会落得如此地步。
“令仪。”太子见卫令仪到了,便赶忙起身相迎,太子妃的事情看起来并未对他产生什么心结,“你竟来了,你身子可还好?”
“家中有靖国公悉心照顾着,自然恢复得很好。”卫令仪笑着对他道,话语中却暗藏提点之意。
贺旻确实是担心于她,一时间忘了分寸,因此被她一提醒,当下也就回过神来。
皇后的脸色有一瞬的不快,不过看到卫令仪自有分寸,当下心中对她的芥蒂也少了些许。
“令仪你并无大碍,本宫便放心了。”皇后道,“今日叫你过来,也不过是许久不曾见到,心中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