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西源眸光暗淡,平淡无波,仿佛真的在讲一个故事,“却不知道,这金枣糖糕里,断送了妹妹的一生。即使发现的早,她也再不能如正常人一般生活,只能有日益名贵的药物续命,苟且存活于世。”
想必故事中的孩子,便是眼前的赵西源,而那“妹妹”,便是如今的车琇莹了。怪不得她房中布置宛如闺房,竟是如此缘故。
不过……
“金枣糖糕?”卫令仪忍不住念道,“那不是……?”
“对,你想的不错。”赵西源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极冷的笑容来,“金枣糖糕,极其名贵,乃宫中御用的茶点,唯皇室许可方可用。”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那时候的他看着琇莹渴求的目光,竟当真统统给了她,甚至还装作喜爱的样子,以求得到更多!
赵西源想起车琇莹现在终日以汤药续命的模样,恨不得杀了那时的自己。
也就是说……卫令仪心道,赵氏夫妇功高盖主,早为皇室所不快,下毒之人,或许正是皇家!或者说……
就是当今天子!
那皇后,又为何会中此毒?谋害一个几乎不存在的皇后?怎么可能!
赵西源看出她心中所想,笑道,“皇后之毒却难下定论,只是必是昔年知情人。”
卫令仪心中沉吟:或许不仅如此……只怕昔年旧事,皇后也逃不开关系。若非如此,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暗害多年,只为了悄无声息地让她病死床榻。
☆、唐家人来
“既然如此,那赵氏夫妇二人之死?”卫令仪不禁问道。
赵西源冷笑一声,“当今座上的那位喜欢摆出一副仁君模样,便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仁君了。我并无直接证据证明我父母之死和他有关系,但百虫散既然已将他引了出来,那狐狸露尾想来也不会远。”
他见卫令仪低头不语,便微微一叹,“我虽不知你卫家是怎么回事,但昔年卫家也是名声显赫,在世家贵族中也颇有威名,却不知如何竟沦落至此。”
赵西源的话一语中的地说到了卫令仪的心里,当时在皇后宫中她已经对祖父与父亲之死起疑。既然有人可以筹划多年下毒暗害皇后,那又如何不能以同样的方法暗害卫家人?
只可惜母亲郁郁而终,与世长辞之时她尚在襁褓中不知人事,眼下昔年旧事也难以再得知了。
两人皆不再提,一路无话。
等到了府前,筠书与琏碧两名大丫鬟早已在门院内巴望了许久,直至见着靖国公的轿子缓缓前来,这才相视一眼,皆是松了一口气。
“国公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言生并非女子,自然不用顾忌,当下便冲出门去迎了上去,一面喜道,“咦?怎就一个轿子,不见夫人?”
赵西源自轿中探出身子,从容地下了轿子,一面只给了言生一个白眼,便回身往轿中去了,一面柔声道,“夫人,到家了。”
因赵氏一族出身草莽,赵家人大多是武将,更是不喜欢与那帮世俗无趣的文臣同住,因此府祗并未建在官员们所在的地方,而是建在了以平民百姓为主的西坊。
如靖国公夫妻这般的贵人,普通百姓自然不多见,因此见着高抬大轿并着依仗来款款而来,便有不少民众伸头探脑地想一探究竟。
只见一只白嫩如玉的纤纤小手伸了出来,搭在了赵西源的手里。一名女子从轿中探了出来,只见她一袭酡红长裙,面上残妆凄凄,更衬得肤如凝脂、唇红齿白,柔美多情,却又全无媚俗之气。
眼见着两人感情极好,便有人暗暗与身边人道,“不是说国公爷与夫人不睦?可为什么……”
“或许是做戏罢了。”有人轻嗤道。
更多的妇人们却看得认真,看那一双璧人般的人物,虽然模样都不大精致了,可见是一夜未睡,但靖国公夫人却精神不错,靖国公虽然憔悴,但眉眼中的喜悦依然跃然而出。
“什么做戏,我看是你家里头不和睦,非要说人家的不是。”立时便有人反驳了去。
“是啊,你们看靖国公那脸上憔悴的紧,却是喜色难掩呢。”
……
卫令仪倒是不甚在意,只看赵西源的行为神态,显然是故意为之。之前京里风传两人夫妻不和的流言显然已经在此时不攻自破了。
做戏做全套,当下她黛眉微蹙,眸中流露出心疼来,“夫君为令仪一夜未眠,快快回府休息罢。”
待回到鸿来院,赵西源不知有何急事转头便快步往书房去了,卫令仪此时放卸下劲来,只觉得这一夜无眠,此时眼睛都快阖上了。便命筠书与琏碧草草为自己收拾了残妆,浅浅睡下。
这厢卫令仪睡下不久,却有贵客拜访。等到卫令仪休憩过后,好歹恢复了些精神,便听筠书来报,说是定南将军府的唐姑娘已在正厅中等候多时了。
“令仪!你无事便好!”唐予安见卫令仪自内堂出来,纵然只懒懒拥了件素白的外衫搭在裙上,浅显地画了素雅的妆,却显然恢复了精神气,虽然眼睑下尚有青黑,不过想来不用几天便会消退了。
“我会有什么事。”卫令仪笑,“说起来你好不容易逃过一劫,怎么不回家好好休息,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啊!”唐予安惊呼一声,“你若是没提起来,我险些要忘了!我是来问你打算何时与那个姓赵的和离的!”
彼时卫令仪正饮下一口清茶漱口,差点喷了筠书一身。她连忙拾过帕子拭干了唇角,一面不掩笑意地道:“什么和离?”
“眼下靖国公和四皇子有断袖之癖的事情,在场的人都知道了,想来过不了几日怕就要传遍云京了!难不成你还当真要守着那个靖国公,当个活寡妇不成?”
卫令仪轻笑,却不答话。却是一旁的晴朱先忍不住站了出来,“唐家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国公爷对我家王爷的好那是大家都知道的,更是常常睡在我家王爷房中,怎么会是你说的什么断袖之癖呢!”
晴朱会站出来说话,这倒是卫令仪没想到的。不过这不过是一个插曲,当下还是该向唐予安讲明事情。若是让她当真以为靖国公与四皇子有什么,如何对得起这两人的“牺牲”呢?
卫令仪心中在笑,脸上也是笑意不减。她将堂上众人遣退了,又命晴朱守在门口,便将实情说与予安听了。
“怪不得爹爹拦着我不让我来。”唐予安这才明白,原来这不过是靖国公与四皇子安排好的一出戏,为的就是四皇子不会娶自己。此举对于四皇子而言既能自保、继续蛰伏,又能凭白卖唐家一个恩情,显然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你竟瞒着不告诉我!”唐予安娇嗔了卫令仪一眼,惹得她直笑。
“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卫令仪道,“凭你唐家的脾气,如何会愿意承了贺熠这么个天大的人情?依我看,眼下你确实不该来寻我,倒不如寻个机会拜谢四皇子才是。毕竟此番这断袖之名传扬出去,他可就再娶不到哪家的姑娘了。”
唐予安心知好友有意打趣,心里却不知也起了一阵涟漪。仔细想想,倒当真应该多谢四皇子贺熠才是。
这厢鸿来院里姐妹谈笑,那厢的书房里却是一片沉静。
唐恕焦急地看着赵西源悠然游然地纵情笔墨,竟当真没有半点与自己交谈的意思,到底是名不擅心术的武将,终究还是乱了分寸。
“国公爷,此事您看如何?”
“本公看什么?拒婚的是你唐家,承认断袖的是贺老四,与我何干?”赵西源眉目舒展,比那画中人更显得温柔纵意,他笑得云淡风轻,说的话却是重若万钧。
唐恕只得硬着头皮道,“老夫从南疆回来之时,才知内人与小女已被软禁于皇宫,又在宴上公然违抗皇命,心知唐家怕是大势已去。眼下四皇子自顾不暇,皇上不喜,只求靖国公相助!”
“唐将军。”赵西源眉梢微挑,“本公不过一个浪荡纨绔,承蒙先人庇佑,挂着个国公的虚名,如何能保你唐家?”
唐恕也知道这个请求很是越界,可他别无他法。南疆稳定,皇上再用不上唐家,整个定南将军府只怕是难以落得个好下场。
他心中叹息,却是正了容色,竟当即笔直地单膝屈膝跪地,挺直了身躯道,“老夫一生忠于朝廷,若非内子与小女之故,绝不会为难国公,只是、只是……唐家满门忠烈,不能这般毁在了老夫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