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病痊愈之后,爹爹也就不再逼迫我了。”看起来幸福又回到了王柳萱脸上,“一诺姐姐这么在意李佑,怪不得唐管家说你能救他~”
姚一诺听完觉得脸有些发烫。
第二天天刚亮,姚一诺便混入新年的商队出了城门。
***
一片雪花落在姚一诺鼻尖,她才意识到下雪了。
再次确认好路线就把地图揣回怀里,免得被雪沾湿。她没想到这山路如此偏僻崎岖,好在前些日子放炮吓跑了野兽,否则不知道还要遇到多少危险。雪越下越大了。
漫山的白充斥了眼帘,阻碍了视线。带手机到古代果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极寒的状态下,手机电量要宣示告急了,姚一诺最后一次打开指南针判断方向。
古代的衣服果然很麻烦。拖着长长的裙摆藏进货车里又从货车里离开就已经很困难,这几天又走了不知道多远的路,姚一诺里面的毛衫都快要湿透了,冷风一吹更加冰凉刺骨。加上胃寒痛得她晕头转向,她紧紧咬住下唇,感觉体力又在大量地流失了。
她干脆把裹在裙子里面自己的衣物脱下来,只留下装好物品的有兜的,毛衫丢在雪地里的时候,滚落出一个微微反光的塑料包装。
没想到是李佑特地给她的那颗雪花形状的糖。
姚一诺吃力地弯腰从雪地里把它捡出来,瞥见了自己垂落下来的,已经褪色成薄粉色的发梢。
她拆开了包装把糖放进了口中,甜和冰凉两种感觉刺激着口腔,暖流却流进了身体里,好像稍稍缓解了胃痛,也让她意识清醒了些许。她望向前方,再次努力迈开步子。
得见到李佑,得再快一点……
我得在他身边,得帮助他,就像他帮我那样……
我得救他,就像他救我那样。
在姚一诺望向的地方,李佑突然得知长史权万纪被阴弘智设计杀害了。此外阴弘智等人又在牛头山聚集,强迫官吏和百姓入城为兵,彻底扰乱了淮南,看来以此让李佑害怕而不得不起兵谋反。
舅舅如此心急……那他也要配合才行。
就此,李佑换上一身白衣,腰间难得配上剑。抬手大袖一甩,又将发间的绳摘下,系在腕上。那红绳在袖中若隐若现,与衣襟处露出的一抹红交相辉映。黄昏的光照得他飘散的发丝泛着金,起了风,那丝丝缕缕便飞扬起来。飘飘如仙,可谓千秋绝色。
再悄悄交代好府上的事宜,李佑跨上马,整装出发。
那天傍晚,姚一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准备敲开大门,不料就差一点,倏得眼前一黑,倒在了淮南王府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注:
“这一天是不快活的。光在蹙额的云下,如一个被责打的儿童,灰白的脸上留着泪痕;风又叫号着,似一个受伤的世界的哭声。但我知道,我正跋涉着去会我的朋友。”
选自泰戈尔《飞鸟集》307
“在这个黄昏的朦胧里,好些东西看起来都仿佛是幻象一般——尖塔的底层在黑暗里消失了,树顶像是墨水的模糊的斑点似的。我将等待着黎明,而当我醒来的时候,就会看到在光明里的您的城市。”
选自泰戈尔《飞鸟集》321
☆、二十四、爱仇
岁修和朔月擅自跟出去又被赶回来之后,在府外看见了昏厥在雪地里的姚一诺。
被拖进房间休养了一阵之后,姚一诺睁眼看清两人,开口就问“李佑在哪”,让岁修以为这又是不小心欠了情债的女人或者是受了一点点另眼就来接近主子的女人。
只是……主子怎么看得上这女人?她面容根本都说不上可看,脏兮兮的不说,眼睛充血,五官扭曲到一起,简直可以用丑陋来形容。开口之后声音还是沙哑无比的,像是几天没说过话,然后又进入听起来就痛苦无比的干呕状态,像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朔月吩咐下人端来一份菌菇汤,用主子先前备下的蘑菇。岁修不高兴,说那不是主子为了回来之后准备的嘛。
“回来之后,什么回来之后?从京城回来之后吗?回来?……”姚一诺恢复一点点体力之后又开始着急,不料岁修一听一下子变了脸色,抽出剑就指向还撑在床上勉强支撑着身子的女人面前,冷冷地质问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
姚一诺更皱紧了眉头没回答,依旧在问“李佑在哪”。
“把她先给我关起来,我要严加审问。”岁修下令。
可能看姚一诺毕竟是个女儿身,所以每天的吃食还不错,关在房间里的几日歇息让她稍稍恢复精神。姚一诺以为,李佑毕竟也是王爷了,来路不明之人要见他自然困难一些。为了见到李佑,姚一诺每天和岁修斗智斗勇,又是说“我是李佑的人”、又是说“我能帮助李佑”,就差撕下面具告诉他“我是王柳萱”了,只不过这样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姚一诺从没想过李佑会比预计提早将近一个月就出发了,直到有人惊慌失措地冲进来,叫喊着:“不好了!有士兵发现阴弘智带了毒,淮南王只身一人在城中有危险!!!”
一切都来不及了。
***
李佑入了京城以后就派手下们去告诉阴弘智,他已经进城了。料到阴弘智一定会在城外守着,早就算计好利用自己杀了李世民再进城,表面上看起来像是里应外合,其实就是先隔开关系罢了。
李佑大张旗鼓地进宫,没去拜见父皇反而直奔母妃的宫殿。那里一直没有人住,走进去的时候,地面上的灰让他想起他第一次被行刺的事情。那时的刺客到底要刺杀谁,母妃还是自己,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只知道自己被捅了腰侧一刀,流了一地的血,保护了母妃,却让她声泪俱下。
当时舅舅告诉年幼的他:“那人是皇上指使的,皇上想杀你母妃。皇上是什么人,他厌弃了,随时就可以——”李佑当时没听信他的,这些话语却还是让父子之间产生了深深的隔阂。
谁料,没过多久,母妃就被父皇……
今日,他就是要弄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果然不一会儿,太宗赶来了这宫殿,伴随着训斥声。内容无非是责怪他玩忽职守,不在淮南好好呆着,天都暗了跑来这大明宫作甚。
李佑请安过后朝门口摆摆手,说:“今日我是来与父皇聊家常的,你们都出去。”
众人见这五皇子身上还配着剑,不敢动,直到皇上叹了口气也摆摆手,才纷纷退出殿外。
“你啊——”太宗这才打量李佑一番,“哈哈,长大了。”
李佑却不予理会直奔正题,直问道“父皇为什么赐死母妃”。
对面稍有片刻停顿,重重叹了口气。看来他看得没错,如今的他不仅仅又长高了些许,身形挺拔,面容也越发明朗,眼睛里透着成熟和冷静,率直的眼神不知从哪里学来。接下来,唐太宗便为李佑讲述了他对这个孩子瞒了十多年的故事。
李佑的母亲阴氏,其父亲是因效忠隋朝而被唐高祖李渊处死的阴世师。那时,阴世师之子阴弘智等人由于年幼而免于一死,阴氏则被没入掖庭为婢,而后又成了李世民的妃嫔。
可阴世师与李渊有着相当的仇怨,李世民与阴氏之间也就始终隔着一段几世的国仇家恨。
国仇家恨哪是那么容易抛之脑后的,更何况要身为一国之君。李世民说,阴妃的确天资绝色,却偏偏是阴氏家族的儿女,终究是近不得、爱不得。
阴氏那哥哥阴弘智与她来往颇多,关系也甚密,叫人不得不怀疑其企图。
果不其然,你才满十岁那时候,阴弘智派人做了一场戏,他告诉你是我指使的对吧?叫你与我生了隔阂,让我更加怀疑阴氏兄妹要利用我们唯一的儿子,李佑你,促成谋反。
……
而后那晚,在你来之前,是我亲自来了这殿里,亲口问的她。她只说,要我保全你,便喝了那毒酒。她伸长脖颈最后一次看向我的时候,依旧美得不可胜收。
李佑听得脑子嗡嗡作响。
他心底真正的苦痛,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人们以为他是失去至亲后放逐了自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逐渐发现:那些浑浑噩噩不是伤心欲绝、不是躲避暗流敌刺,也根本不是深爱母妃的表现……他不愿面对现实,只是因为,那份勇气不见了。他迷失了,连同曾经满怀的爱,也随着母妃的离去和父皇远隔而渐渐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