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捏了,咱们过去吃饭。”
拍了拍阿姜帮她按脖颈的手示意她停下,江自然用镇纸压住摊开的书籍后,和阿姜一起去外厅用饭。
厨娘做了荷叶粉蒸肉,排骨藕汤,和香煎茄片,味道里带着些江南人家的温婉。此时正值七月底,用过饭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气温却没有立刻降低。
吹进窗子里的风带着夏日夜晚的热气。
密密麻麻的文字纹丝不动,镇纸把纸张压得安安静静。江自然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拿过桌上的锦囊,里面装着几颗碎银。
“阿姜,我出去一趟,你不必跟着。”
阿姜点点头,“小姐何时回来?”
“不会太晚。”
说完江自然便抬步出了门。
古朴的小店面前面飘着旗子,旗上一个酒字十分显眼。江自然抬步走进店里,店铺的老板站在柜台问,“姑娘打些什么酒?”
“琼苏。”
捧琼苏醉压银蝉,点松肪光飞玉茧。
江自然向来喜欢这琼苏绿酒,诗中的琼苏易醉,现实却恰恰相反。经过本朝改良,当朝流行的琼苏酒味清浅,不像竹叶青那样后劲儿足,但江自然喜欢的就是琼苏这股子清清浅浅的劲儿。
她好饮酒,但不能多饮。醉酒误事,这是她很小就明白的道理,因此她不会轻易允许自己喝醉。琼苏绿酒不醉人,顶顶合她心意。
店家问,“姑娘可带了盛酒器?”
“并未。”
江自然抬眼看柜台上摆放的几排空瓶,随手指了一个陶制的空瓶,“用它乘吧。”
店家依言拿过空瓶,盛满了琼苏酒递给江自然。
江自然留下银钱,“多谢。”
酒瓶小巧,拿着也不费劲,江自然走在大街上,路过回春堂。她忽然想起什么,笑了一声绕进了回春堂一侧的小巷。
这一带的住宅院墙高,但也难不住江自然。她随手将酒瓶揣进怀中,倒退两步助跑上墙。
双手攀上墙头,江自然将将才把头探出来,便看见宋白站在院子里看着她。
清冽的声音传进耳里,“你在干什么?”
江自然:……
扑通一声,江自然坠地。她方才忘了她的肩上有伤,攀上墙头的一瞬间就有些疼,再加上没个心里防备,直接被宋白目击到爬墙,一时惊到失了力。
“绝。”
江自然揉揉摔疼的腰,没忍住一声吐槽。
江自然落在墙外,但一墙之隔的宋白不比她少吃惊。他的房间靠近这一侧院墙,刚刚他正要回房,听到墙外有响声这才停下。这一带管制严格,已经很少盗贼出现,谁知爬墙的人竟是江自然。
墙外,江自然看了看比她高的墙身,多倒退几步再次助跑上墙。利落起跳,翻坐在墙头上。
江自然停的稳,留给宋白一个稳当坐在墙头的背影。宋白皱眉,这姑娘怎的又爬上来了。
调整好方才因用力上墙牵扯到肩伤痛的呲牙咧嘴的表情,江自然一脸平静如水朝宋白转过身,面对着宋白坐在墙头。
“我说过,晚些过来找你,倒是挺巧,一进来见到的就是你。”
宋白:……您这不是进来,是上来。
“你寻我,有什么事情吗?”
江自然的眼睛弯了弯,“有啊,当然有。我们也算见过许多面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在下江自然,能否有幸识君名?”
“宋白。”
“要不要上来坐坐?”
江自然问,语气自然得像是坐在茶楼雅间。
“你坐的,是我家墙头。”
宋白看着江自然开口。
江自然点点头,从怀中掏出陶瓶,“我知道啊。”
她语气坦然,不急不慢将瓶盖打开,琼苏酒的香气瞬间充斥在周围的空气。江自然仰头喝了一口,脚尖在墙头来回摇摆。
“你要不要试试?当作我的贿赂。”
江自然将琼苏递给宋白,酒香随着琼苏酒的靠近瞬间充斥在宋白的鼻尖。
宋白没有去接,反而皱了皱眉,“你肩上有伤,不宜饮酒。”
见他不接,江自然收了回去,笑着说,“小郎中还挺严格,好哦,听小郎中的。”
将琼苏酒放进怀里,江自然问,“小郎中,你有十七岁了吗?”
江自然眼里带笑,但是不带调侃,她笑着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仿佛和人很亲近的感觉。宋白很少见到像江自然这样爱笑的人。
“已经十七了。”
江自然点点头,“那我比你年龄大”,她微微俯身,伸出一只手挡在嘴边,声音很低,仿佛在和宋白说悄悄话,“告诉你,我二十岁。”
说完,她又马上撤回身子,眼睛笑眯眯的,“别人我都没告诉过。所以这算是我们之间的,嗯,小秘密。”
“这样一来,我们就又熟识一点了。那,小郎中,我以后就改口叫你宋白了。”
江自然想了想,锦囊里有前几日她和阿姜一起逛街买的一串手链,江自然从锦囊里掏出来,手链亮晶晶的,一看便知道是女孩子的喜好。她也没管,抛给宋白,“喏,送你,祝贺我们成为朋友。”
“以后再来找你,我走啦。”
说完,江自然转身打算跳下墙头,一道声音阻止了她。
“等等。”
清澈的少年音传来,“你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
江自然没回头,她这个姿势撑着有点艰难,不止是用着力的胳膊,连着声音里也带了些颤抖,“我在青城,还没有同龄的友人。”
话音落,江自然再坚持不住这个姿势,肩上的疼痛让她选择迅速跳下去,只留下一道墙外的声音。
她落到宋白耳里的声音还带着颤,她说,“宋白,我走啦。”
第6章 解题
江自然抱着微颤发酸的手肘回家,想到宋白笑了笑,这少年逗起来还蛮有意思,比她家那只猫的不行的兔子更像只小兔子。
回到家中,江自然趁阿姜没进屋子将怀中的琼苏酒偷偷放进书柜,用书籍挡住,免得被阿姜发现了之后,要因为她受伤不能饮酒为理由没收。
这厢江自然藏好琼苏酒,端坐在书桌前点上灯看起书,宋白目送她的背景从墙头消失后心情却没有这么平静。
江自然的声音发颤,被他一字不落听进耳里。那颤音,是因为哭了吗?宋白有些不知该怎么办好,他的身边从来没有谁这么直白表达过自己的需求和孤独。
江自然坐在墙头,身后是无边傍晚深暗的天色的场景浮现在宋白脑海中。
他是有友人的,但是却可以想象她所说的没有同龄的友人这样的生活,想必很孤独。很难过吧,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
宋白不知不觉就想了这么多。晚霞落幕,明月初升,宋白转身回了屋。
屋内连续传来细小的声音,这晚宋白房间的灯光一直到很晚还在亮。
清晨的阳光不带热气,江自然走着山路,听了一路的鸟语花香。江自然到青山书院的时候正快要赶上第一节 课,便直接去了学堂内。学生们已经端坐在矮桌后。
照常上过一节课,江自然正要离席,易长平叫住她,“江先生,请等一等。”
江自然站定等易长平走过来,易长平拿过一道题,“先生讲的方法学生已经领会,学生这里还有一个方法,想请先生看看思路可对。”
这道题不是简单的问题,站着听总不是个方法,离下节课时间还有不少,江自然干脆带着易长平来了静思堂。
易长平说了一番思路,江自然拿笔写写画画,而后眼睛一亮,“这个法子正确,比我说的法子还要简单许多,此后遇到这类题用此方法类推便可。这个方法可是长平所想?简便不少步骤,实属最优解。”
闻言,易长平却是摇摇头,“不瞒先生,这是我一个朋友所想,但他自己也不知方法是否正确,是以我便来问问先生。”
“你这位朋友为何不直接来问我?我又不是什么顽固的老师,有这样的想法很好呀,在算术上有创新,其实很难得。”
江自然以为易长平的朋友也在青山书院,便如此说道。
“他去年,从书院退学了。”
江自然显然没预料到原因竟然是这样,面上不免惊讶,“退学?方便说下原因么?”
她想的很简单,这样一个有想法的学生,可能通过国考以后有远大前程,如果是有什么困难而导致的退学,能帮忙的话她想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