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用封灵锁封住她的灵力,直到她修出道心之前,都不可出禁闭室一步。”
“只是喻珩,你要明白,人的命数都是注定的,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
*
宋之歌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
双腿的脚踝上栓了一条细长的链子,身体里一点儿灵力也没有。
她睁着眼,盯着屋顶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
那场比试上的很多情节宋之歌已经记不清了,但有三个字始终在她的脑海里,像挥之不去的魔咒。
她死了。
宋之歌很早就知道人的生命脆弱,明白世事无常,也早做好了她娘会先一步离开的事实。可她唯独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凭什么她的亲人尸骨未寒,而凶手却毫无愧疚地安居高位,纵情享乐?
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宋之歌眸中戾气渐深,脚上的封灵锁剧烈地晃动,房内的法阵也亮了起来,她猛地闭上眼,默念了几遍清心诀,将心底的冲动压下。
现在……还不是时候。
*
喻珩端着汤药进来时,窗户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宋之歌抱着双腿,蜷缩在一角,定定地看着窗外的雪景出神。
她一动不动,如一尊静止的雕像。
心口又酸又胀,他放下药碗,关了窗,尽量以一种与平时无异的声音问她:“怎么也不知道关窗?你身上还有伤,见不得风的。”
宋之歌这才像刚注意到他一般,很慢很慢地,将目光移向他的位置。
“我娘被他们害死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雾似的散在空中。睫毛上挂着的雪花簌簌地掉落,好像在流泪一般。
“城郊的宅子都被我打点好了,还安排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她们比我会说话,定能讨得她的欢心。院子里我用剑辟了个小池塘,引了几尾鱼进来,又在旁边亲手种满了她最爱的花。她以前跟我说的话我全都记得,我计划了那么久,准备了那么久,终于一步一步将这里打造成她理想的居所。我做梦都在想,当她看到这个宅子时会多么惊喜。前半生她吃了太多苦,而之后的日子里,她会在我打造的桃花源里安稳的度过余生……”
她慢慢地、慢慢地诉说,神情由平静变得悲凄,红色充盈了她的眼尾,泪光在她眼中聚集,宋之歌像是再也伪装不下去了一般,歇斯底里地吼出口。
“可是她已经死了!我甚至没见到她最后一面!没让她看到这个准备了这么久的礼物!”
“没让她……看看我。”
说到最后,声音渐轻,尾字带着一丝强忍的哽咽。
喻珩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他颤抖着将她拥进怀里,心口像是有针在扎,她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让这根针刺得更深。
他痛得无法呼吸。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有多重视呢?
直到现在,喻珩还能很清楚的回忆起中秋时她提及未来时明亮的眼和弯起的唇,是那么单纯而鲜活的快乐。
而如今她却抓着他的衣角呜咽,像一滩瓷器的碎渣,支离破碎,再拼不回原来的模样。
喻珩的眼眶也有些红了,他无比轻柔捧起她的脸,哑声道:“你还有我,还有师父。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宋之歌的眸光颤动了一下,她垂下眼,很轻很轻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微凉的唇瓣贴了上来,紧闭的双唇被灵巧的撬开,温热的液体沾了他满脸。
是宋之歌的泪。
她一边流泪一边亲吻,仿佛要将未尽的话在这个吻里说完,一粒丹药化在两人交缠的唇齿间,混着泪水,被喻珩咽下。
药的苦、泪的咸,在舌尖蔓延,明明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却充斥着苦涩。
“你……”
他对她毫不设防,轻易便中了招。灵力被封锁,一股强烈的困意袭来。宋之歌拥住了他,将他放在榻上。
封灵锁应声而断,宋之歌起身,安静地看着他,原本黑沉的瞳孔被红色所覆盖——这是入魔的征兆。
喻珩已经突然明白她为什么要道歉了。
他有些慌了。
“别去。”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死死的攥住宋之歌的袖子,像攥住唯一的救命稻草,用力到手背上青筋暴起。
修士不可伤害凡人,更何况对象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今日她若真走出去,就会背上修习魔道的污名,站在正道的对立面,遭千夫所指。
他护不住她,她也不能再回头了。
束发的玉冠散在地上,被汗打湿的黑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喻珩红着眼,声音也带上了哀求的意味。
“求你了,别去。”
从来没有一次,让他将姿态放得这样低。
宋之歌抿了抿唇,似乎想朝他露出一个笑来,可是失败了,她的嘴角还没向上扬,就有眼泪掉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
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哑。
“师兄又是以什么立场,来劝我呢?”
喻珩在这一刻才发现,语言是多么苍白无力的东西,他张了张口,却完全说不出来。
“我不是圣人,做不到不恨。”
她挥剑割开被他握着的那一角,衣袖一挥,便化作喻珩的模样。那双望着他眼里像有把火在烧,那样强烈的火,似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燃烧殆尽。
“怕是要辜负师父师兄的一番好意了,这道,我是修不成了。”
宋之歌背过身,话缥缥缈缈在风中散开。
“师兄……,不,喻珩道长,今日一别,此生不见。”
他眼睁睁看着心心念念要留住的人朝外走去,再也没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别慌,是he
第39章 问道(十六)
宋之歌破了阵法,径直往子虚派的居所赶。她隐匿身形,跟着小厮一起潜入宋荣的房间,等人走了后才显露出来。
“你不是被罚了禁闭吗?”
宋荣看到她脸色一变,正欲叫人,就被宋之歌一剑刺穿了心口,不明不白便死去。她清理了一下血迹,将尸体装入乾坤袋里,连夜御剑去了沧州。
天已经微微有些亮了,宋之歌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她无数痛苦回忆的宅子,冷冷地勾起嘴角,挥袖将门口拦住她的家丁震远,直接将门踹开。
她的指尖缠绕着一团魔气凝结的火焰,明明还没进门,声音却如鬼魅般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把老爷和夫人捆好带过来,我就饶你们一命。”
不一会,下人们便将两人五花大绑送到她面前,连包袱都没收拾,便纷纷逃跑了。
宋夫人一看到是她,就开始大声骂起来:“你这个白眼狼,吃我们的喝我们的,如今还反了天了?!”
而宋老爷则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呵斥道:“愚妇,闭嘴!”
然后挤出一抹笑,殷切地问候道:“爹好久没看你了,小歌都长这么大了。只是把我们捆起来做什么,小孩子别激动,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呢?”
“谁跟你们是一家人?少来这一套。”宋之歌一脚踹上他心口,脸色阴沉。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又笑了起来。
“不过不管怎么样,为了感谢你们的‘恩情’,我特意准备了一份大礼。”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宋荣的尸体,扔到他们面前。两人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宋夫人蠕动到尸体面前,把脸贴近他胸口,想去寻找她儿子生还的证据。宋之歌悠闲地在石凳上坐下,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欣赏他们精彩的脸色。
“别伤心,如果你们想,我很快也可以送你们去见他。”
她晃了晃手指,话锋一转。
“如果你们中有一个人想活着,那么你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杀死另一个人,你就可以活着。”
她轻轻弹了弹指间,一团火焰就把两人圈在一个空间里。
“除了听我的话,你们别无选择。”
宋夫人还没从丧失爱子的悲痛下缓过神,刚刚沉默的宋老爷突然歪歪扭扭地弓起身子,一脚蹬上她的后背。
“妒妇!若不是你,我们怎么会家宅不宁,今日还有如此横祸?”
宋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丈夫,他面色狰狞,双目圆瞪,哪还有平时儒雅的样子?因为被绑了起来,他的每个动作都万分别扭,但都是下了狠劲的。宋夫人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想让自己死。
她低低的呜咽了一声,颤声道:“我十六岁不顾父母阻拦下嫁与你,洞房花烛夜你说会一直爱我,你靠着我平步青云,仕途亨达,如今却想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