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董,您可涉嫌了杀害女学生方书敏,啧啧啧,逮捕令都有了,您看您是亲自跟我们走一趟,还是我们请您过去一趟。”马局长挺着小肚腩,正眼没看姚幼琤,目光灼灼的看向一步步走来的姚弘光。
姚弘光站定在马局长对面,互相对峙,气势上不输半分,笑道:“那就去一趟吧,动静要是闹大了,对大家都不好。”
马局长环顾一周,道:“姚家其他人呢?”
姚弘光风度不减,笑得客气又威严,道:“有事,都不在。怎么,与他们有什么事?”
马局长收了笑意,道:“没事,就是问问。那就劳烦姚董走一趟吧。”
“等等!”同样的词,两个声音一齐喊起。
顾澜之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从一个房间里出来的姚幼窈,白色长裙,披着米色外套,右手握一把□□,边走边上膛。
姚幼窈听见动静就去了书房,就在同条走廊。她记得,她爸爸在书桌抽屉里,放了一把枪。
刚出书房,姚幼窈第一眼就看见进门的顾澜之。他的背后是无尽黑夜,他的前方是满目光亮。他推门而进,眼眸似有星光万点。
☆、第 14 章
姚幼窈握枪出现,顾澜之突然闯入,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马局长原本得意得都有些飘飘然,就悔没带把羽扇,来个运筹帷幄,羽扇纶巾;当看见顾澜之和拿把枪的姚幼窈的时候,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哪里还念着带没带破扇子,马局长直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非的过来落井下石做什么!万一顾澜之出了什么意外,别说升官了,自己可以先提头去见顾少坤了!
姚弘光,姚幼琤和姚禹洲也都是大惊失色。都知道姚弘光书房藏了把枪,也都知道姚幼窈今晚在家,但是直到姚幼窈握枪而出的时候,才想起,之前这么大动静却没见她人的事。
顾澜之一把推开过来拦他的马局长,慢慢向姚幼窈走去。提着心,颤抖着手。手心朝下,往下按了按,小心翼翼道:“幼窈,把枪放下。”
姚幼窈向顾澜之的方向走去,步履决绝,腰背很直。顾澜之想起审讯室里初见的场景,他当时就想她,七分容貌,十二分气势。
姚幼窈拽下姚弘光拦她的手,停在了姚弘光前三步远,将姚家所有人挡在了自己身后。她看着顾澜之的手,忽然想起,审讯室里,他装模作样让找事的自己冷静时的模样。
姚禹洲有丝预感直冲脑门,对着姚幼窈本能喊了一句“姑!”
与此同时,姚幼窈一把将枪抵在了自己太阳穴。
马局长见不是冲着顾澜之来的,深深出了一口气。在一片寂静中,这口气有些明显。不过也没有人去在意他。
“我记得我说过,我还有件事,没有跟你说。”姚幼窈看着顾澜之着急的样子,突然想,如果这样死,会不会很丑?
姚幼窈将枪从太阳穴移开,顾澜之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转眼,姚幼窈就已经用两只手握住枪,死死抵在了胸口,心脏的位置。姚弘光和姚幼琤离得近,原本还想偷偷把枪夺过来。姚幼窈这番动作,让二人瞬间无从下手,就怕激得姚幼窈开枪。
“杀方书敏的,是我。”姚幼窈语气很平静,带着看淡一切的平静。顾澜之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这条路,还是无可遏制的向深渊而去。
“你可别为了给你爸爸脱罪,你这是干扰办案!”马局长瞬间又来了气势,想把顾澜之拉到后面些,结果又被顾澜之一把推开。
姚幼窈一笑,没搭理马局长,只看着顾澜之,道:“你可以去问问梦庭,她不会说谎了。你可以问问她,是不是看见方书敏倒地,叫出声,被我爸爸发现,然后她就被我爸爸拽走了。”
“然后呢?是不是跟现场跟死状不一样了?”姚幼窈没去管眼角流出的泪,一字一句坚决道:“是我,在方书敏晕了之后勒死了她;是我,将她丢到荒草地里;是我,用大量糖浆和谷物引得鸟群啄食,毁尸灭迹。”
姚弘光眼前一黑,忙道:“不,是我后来……”
“爸!”姚幼窈打断道:“你那几天,都在公司,很容易查明的。”
姚弘光目视女儿的背影。他的女儿始终倔强的昂着头,直挺挺的立着,像极了她的妈妈。姚弘光一直记得,女儿是像她妈妈的,只是现在才发现,连背影都是如出一辙的倔强。
“爸,你从拿到匿名信的时候,就知道是我做的了。现场只有三个人,凶手是我。”姚幼窈含泪一笑,如一把刀,深深剜向顾澜之的心,一阵绞痛。
“幼窈,听话,把枪放下。无论发生什么,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一起面对。”顾澜之强忍住所有的恐惧害怕,努力用最柔和的声音去劝姚幼窈。
姚幼窈道:“姚氏幼窈,顽劣不堪。因与同学口角矛盾,心存怨恨,伺机报复,杀之。案破被捕之日,畏罪自尽。姚家教女不善,即日将其移出族谱,断绝关系,以偿其罪。”
姚幼琤立刻反应过来,他妹妹这是准备牺牲自己去保全姚家了。不管真相如何,姚家女儿犯案总比姚家当家人犯案好。况且以死谢罪,家里又主动断绝了关系,只要警方承认凶手,那姚家对生者,对死者都有了交代。
姚弘光注意到姚幼琤慢慢退了一步,目光闪烁,原本看向妹妹的担忧神色渐渐动摇消退。姚弘光直接一个跨步,一巴掌扇了过去,怒斥道:“那是你亲妹妹!杀人的是我!”
姚禹洲察觉了姚幼窈赴死的决心,不自知不自控的涌泪,脑中浮现等小姑姑回家的那晚,她奇奇怪怪的状态,以及最后那句“再也不会祸害你们了”。
姚禹洲一个激灵,喊道:“姑,你千万别乱来,我那天开玩笑的,你不是我们的祸害!”
姚幼窈笑道:“禹洲,以后不用再当布谷鸟了。澜之,我刚刚接了淑怡的电话,她是个很好的人,真的。”
顾澜之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呼吸不畅,说话声音控制不住的漂浮。一边靠近,一边努力拼凑语句,道:“幼窈,放下枪,到我这里来,你相信我,好不好?”顾澜之整个人止不住的抖,最后的询问已经更近乎一种哀求。
姚幼窈轻轻笑了。没有人说过,姚幼窈莞尔的样子很好看,明媚又干净。
顾澜之的速度比不了姚幼窈扣动扳机的速度。泪水完全模糊住了姚幼窈的双眼,一个熟悉的轮廓在眼前晃动。耳边没有声音,世界渐渐黑暗,姚幼窈最后的意识告诉自己,我是在他的怀里,我相信他,我可以安心的睡去。
顾澜之疯了一样跑过去,只是接住了倒下的人。滚滚流出的血染红了雪白的长裙,潘栩说得很对,姚幼窈很适合红色的衣服。红衣浓烈,很称她皮肤的白皙娇嫩,一袭血衣成了她最终的归宿。所有罪孽,以命赎罪。
姚幼窈沉重的眼皮最终闭上,安安静静的模样,很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顾澜之喊着姚幼窈的名字,喊着让人打救护,喊到喉咙喊哑。
身上染满了姚幼窈的血,当顾澜之最终意识到姚幼窈真的再也唤不醒了的时候,却突然怔住了。没有眼泪,没有声音,只是紧紧抱着体温减失的人。
姚弘光当场昏厥,被姚幼琤险险扶住。姚幼琤还来不及悲痛从小疼爱的妹妹,先忙着掐人中试着让父亲苏醒。姚禹洲木讷得站在原地,耳边还依稀有一声枪响。
姚禹洲跟姚幼窈年纪相当,也聊的来,从小一起打打闹闹的,感情比谁都深。他呆呆立在原地,始终不敢信,自己从小屁颠屁颠跟着的小姑姑,从小玩笑自己是“咕咕”叫的布谷鸟的小姑姑,就这么没了。一袭血衣,冰冰凉凉的在自己眼前。
救护人员来的时候,姚幼窈早已苍白冰凉。姚弘光因丧女巨恸,一时气血瘀堵心口,晕厥了过去,姚幼琤帮着救护人员将姚弘光抬上担架。
姚幼琤要守着父亲一个人,又放不下妹妹的遗体,两厢为难。姚禹洲看看爷爷,看看姑姑,对着姚幼琤道:“爸,你陪爷爷吧,姑姑这里有我。”
“不用了。”一开口,喉咙就是一阵撕裂的痛楚。顾澜之沙哑着喉咙,半点未觉痛楚,道:“她不是姚家的人了。”
姚禹洲闻言,正视顾澜之,字字郑重道:“不管她是不是姚家的人,她永远是我的姑姑。顾公子,我姑姑喜欢你,她会愿意跟你走,所以我不拦着你带走她。但是,她也不是顾家的人,所以请您记得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