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人不归(15)

姚幼窈笑着摇摇脑袋,拍拍姚禹洲的肩,道:“到了该懂事的年纪了,别一惊一乍的。”

姚禹洲努力扯扯嘴皮子,扯出一个笑,道:“小姑姑,是你别突然装腔作势吓人。”

姚幼窈咧嘴一笑,道:“行啦,爸爸呢?还没回来吗?”

姚禹洲道:“回来了,在书房,不过好像事情很多,挺忙的。唉,还不是为了你的终生大事,爷爷一天到晚心事重重的。”

见姚幼窈眉头一皱,姚禹洲以为是小姑姑听到了婚事,所以惊诧,于是解释道:“对,就是你的婚事。爷爷好像还挺中意顾家那位的,我们都知道,看来就你不知道了。爷爷到底最上心小姑姑,小姑姑上心的人也格外上心。心事重重了好几天了,估计就是为了这事。”

姚幼窈觉得自己右眼皮直跳,强忍忧惧,笑道:“别瞎说了,你姑姑我还没跟你吵架吵过瘾呢,才不嫁哩。”

姚禹洲啧啧道:“好姑姑,你可别祸害我了,从小到大吵架我什么时候吵赢过?打架更别提了,我要打你一下,我爷爷我爸爸能直接上家法。还是早些嫁人的好,也该有人来治治你。”

姚幼窈像被戳中了什么,心中泛酸意。安静了几秒后,才继续没心没肺般笑道:“得了,我呀再也不祸害你了。你们可都是我爱的人,我哪里舍得祸害你们呢。”

说完,姚幼窈摆摆手,什么话都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一边背身上楼,一边悄悄抹掉泪点。

姚禹洲直觉姚幼窈今天不太对,又说不上怎么不对。看了一眼咖啡,一口没动。心里奇怪,默默合上报纸,让人收拾一下后,也上了楼。

顾公馆里菜肴丰盛,却没有一个人动筷子,气氛紧张,似乎给个火星子就能炸开。

顾少坤气得满脸涨红,怒吼道:“辞职辞职,私动姚家你就辞职离家。行啊,辞啊,去辞啊!还离家,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吼完还不解气,将筷子重重拍在了桌上。

蒋采瑛给了顾少坤一个眼神,示意他先别说话,再对顾澜之语气凝重道:“为了姚家那个姑娘?儿子,我一直觉得,你虽然任性妄为了些,但能识大体能顾大局。这是个多好的机会,不管是谁杀了那个女学生,但是光姚家管家收买北街店铺,就可以将姚家拉下马。你爸爸初来历练,需要威望。本来还担心,这个案子牵扯大了不好,想让你停了。如今正好,姚家有威望,有家业,但是在政界没有深的根基,拔之,有百益而无一害。儿子,我知道你喜欢姚家小姐,年轻意气易冲动。但是这次,妈希望你能沉稳些,不要为了一个女人,因小失大。以后,有的是好姑娘。”

顾澜之看自己母亲一脸沉重,不许反驳的语气脸色,想起来前几日宴会后,自己妈妈说姚幼窈像她的话;又想起与姚幼窈通话那天,提起各自母亲,姚幼窈突然的伤感阴郁;还想起那份文件,姚弘光与梦庭行程上牵扯不清的关系。最后再看向自己母亲,她依靠家世,依靠自身能力,一路扶持父亲至今,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父亲也是几分敬几分惧,连百乐门的方向都不敢多望一眼。

从前不觉得什么,也没多想什么,只是突然间,顾澜之逆反心猛涨。他不想姚幼窈像自己妈妈,更不想姚幼窈像她妈妈。他想不出姚弘光对亡妻的感情,是愧疚多,还是怀念多;更摸不清父亲对母亲的感情,是敬惧多,还是爱惜多。但是至少,他明白自己对姚幼窈的心意。哪怕姚幼窈心里隐藏了所有的事,哪怕她可能从始至终是个谎言。埋藏许多,终究承担许多,自己要的,只是她真的笑,那个像极了小仓鼠的极有趣的笑。

顾澜之起身,平静道:“我明白,她也明白。爸妈,这个案子既然我负责了,我自会负责到底。不用担心会牵扯出不能惹的人家,也不用欢喜可以拉姚家做垫脚石,儿子有分寸。”说完,拿起外套,出门前止步,道:“下个月,我二十生辰的时候,我想带姚家大小姐过来。”商讨的字眼,却不是商讨的语气。

顾澜之走后,蒋采瑛的筷子久久没放,道:“姚家在政界没有根基,顾家有。二十生辰特地带上姚家那位……澜之这是要给他们根基啊。”

顾少坤一拍桌子,眼一瞪,道:“做父母的不同意,他还能如何?这小子就一时头热厉害,图个新鲜。”

蒋采瑛摇摇头,凝视着门,道:“少坤,你连自己儿子都不了解……”忍不住苦笑了下,又道:“也许,我也不是真的了解。”

☆、第 12 章

顾澜之是在方书敏下葬的第五日看到梦庭的。

方书敏是火葬的,骨灰埋在了西郊杨柳林里。这是顾澜之听从了王文的建议,一切从简,才合情理,不易让人多想。

王文在放了些似真似假的话,所以这两天沪上都有些传言。说那被杀的女大学生可怜,父亲不管,死后连尸体都懒得收,被讯问后拿上烟斗就走了。又说新来的长官不忍心,就让下属去葬了。还说是死得惨,身后事也惨,火葬后埋在郊外,孤零零的,都没人在意……这些话东掺西夹些有的没的,真真假假揉成一团,自然也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被传到了百乐门。

梦庭一身黑衣,长发轻绾。未施粉黛,这时才看得出整个人异常憔悴,显得枯瘦,手腕上也没见了翡翠镯子。

察觉到有人,梦庭回身,正见顾澜之走来。

她确实经人提醒说,小心有警察守株待兔,守在墓地。但是又实在想来祭拜,所以强按捺住心情,等到方书敏下葬后五日才来,一路上连人影都没见到,也悄悄宽了心。如今猝不及防见到顾澜之,虽然有些失措,但也很快镇定。

“我吊唁妹妹,顾长官怎么来了?”梦庭先开口。

顾澜之一笑,道:“我是受方母嘱托,给方书敏送件东西。”边说,边拿出另一只白玉手镯。在梦庭诧异的眼神里,蹲下,埋进了方书敏墓前。

顾澜之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道:“梦庭小姐和方书敏应该都不知道吧,这只手镯本来是一对。这一只……是方母留给方书敏出嫁作嫁妆的。”想起诸秀春,顾澜之微微叹了一口气。

梦庭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道:“哦,是吗。我确实不知道。”

顾澜之见她眼神闪烁,眼角微红,手指紧紧攥着手提包,指尖泛白的样子。莫名想起了姚幼窈侧身站在树下的样子。

顾澜之默默转身,不忍再去逼视梦庭,道:“那你应该知道,一只碎在尸体尸体旁的白玉手镯,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凶手戴着的,要么是方书敏戴着的。你觉得,是哪个?”

梦庭摇摇头,无辜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的镯子丢了。”

梦庭将手提包攥出了深痕,幸好本身脸色就很难看,也不会更难看了。

顾澜之道:“我查了你和姚弘光的行程,也查了方书敏的行程。在查方书敏行程的时候,还有了一件意料之外的收获。”

梦庭脸色铁青,她有预感是什么,也知道瞒不住了,但是还是想撑一撑。想起五天前收到的匿名信。虽然预感到了是谁,但是这个人,这封信,梦庭觉得自己不能说。

顾澜之不搭理梦庭的动静,继续攻防,道:“你与姚弘光这两个月的行程很重合,你与方书敏的行程我们只查了近三个月的,也一直都很贴合。说来也有趣,查你和方书敏的行程比预料的轻松得多。都是孤僻的性子,难得出门全部合的上,都是为了碰面吧。调查方书敏的时候,我就好奇,她要负担学费,还有一个为了赌博抽烟往死里榨女儿的爹,就算她四处打工,但在兼顾学习的情况下,她是怎么支付得起这样的开支?后来有位邻里说,深夜失眠,见过一两次有人送钱。我下属给他看照片确认,是你吧。”

梦庭骤然松了死死抠住手提包的手。手提包上的嵌痕极深,即便是黑色的包,依旧醒目。

“她在我眼里是唯一的亲人。我是在两年前与她相识的,比认识弘光晚一些。那时,我那时真的以为,弘光是李修成。”

梦庭凄然一笑,怕眼泪流下来,抬头,深吸一口气,道:“我第一次感受到被关心,就是书敏的妈妈,是真的关心。她将一个手镯偷偷塞给我,还流了一滴泪,热的泪,刚好滴在我的手上。我想,我该叫她一声母亲的。我觉得,她不该嫁给我爹,被白白糟蹋。”梦庭左手默默覆在右手手背,曾经被那滴泪碰触的感受仍在。那滴泪,热热的,湿湿的,她从没感受到过,也从没忘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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