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澜之声音也是轻轻的，道：“总是对脚不好的。你本来就蛮好看的，不用刻意要漂亮的。”
曲调柔缓适意，灯光暖黄，光束交错在舞台中央。顾澜之说完，两人的脸都有些潮红，眼光不自然错开。不知是不是错觉，两个人仿佛都听见了微妙的心跳声，相握的手有些不自在的僵硬。都是会跳舞的人，再快节奏的曲子都能面不改色跳完，如今一首慢曲子却莫名得让两个人有些喘不过气。
一曲终了，再起，依旧是慢调子的曲子，顾澜之依旧伸手请姚幼窈共舞。姚幼窈似乎没了思考，见顾澜之伸手，不自禁地就将自己的手轻轻放了上去。
身边形形色色，来来往往，他们二人始终不言不语。一曲近半，姚幼窈才打破沉默，红着耳朵，错开着目光道：“你说递了帖子给梦庭，我四处看了许久，怎么没看到她？”
顾澜之也耳朵通红，不敢看姚幼窈，道：“她说她身体不适，要先去趟医院，等宴会结束，会亲自来致歉的。”
姚幼窈道：“身体不适还能亲自来致歉，偏偏是等宴会结束。这是个聪明人。”
顾澜之道：“是个聪明人。递帖子的是我们家的一个小厮，他递完帖子回话说，开始梦庭只是答应，什么都没多说。在他叮嘱梦庭不许外传的时候，梦庭才说自己身体不适，酒会后致歉的。”
一曲终了，姚幼窈笑道：“跟聪明人交谈才累，我得去歇口气存着了。”
顾澜之有些失落，但是看了眼姚幼窈的鞋跟，确实不适合跳舞，该休息了。“你先去坐一会儿吧，下次可别穿高跟了。脚酸就直接说，我又不是没笑话过你，死要面子。”
姚幼窈的心里又是一暖，嘴上不服输，道：“我能让你笑话不成？切。”忍着双脚不适，姚幼窈依旧优雅大方的走向角落的沙发，似乎两场舞跳下来只是平地上走了两圈。
再同顾澜之跳的，是姚幼窈的好友，也是那时同姚幼窈在咖啡店一同喝咖啡的那位。姚幼窈倒了杯咖啡，品了一口，味道一般，不是很喜欢。
姚幼窈默默放下咖啡。听说整个酒会都是顾太□□排的，看来她是甚少喝咖啡，或者不爱喝咖啡的。要不下次讨一下爸爸那盒珍藏许久的西湖龙井，把这送给顾太太，看她爱不爱喝茶？等等，我为什么要讨好顾太太？不过，好像讨好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姚幼窈的思绪正五湖四海的乱逛游，一回神，就见顾澜之跟自己好友，杨家大小姐杨淑怡相聊甚欢。姚幼窈无名火顿起，果然纨绔子弟！咖啡是彻底喝不下了，身子一侧，眼不见为净！
顾少坤看着自个儿儿子，对蒋采瑛道：“这小子，我可好久没见他跟哪个姑娘家聊这么欢啊。方才跟姚家的那位跳了两场舞都是没说过一句话的。采瑛啊，你说，这臭小子不会看中人家杨小姐了吧？”
蒋采瑛看看儿子，又看看一旁角落里正和一些太太小姐聊天的姚幼窈，意有所指道：“澜之应该是有看中的姑娘了，不过应该不是杨家的。”顾少坤闻言看向蒋采瑛，一脸疑惑。蒋采瑛勾唇一笑，没解释。
另一边，姚幼琤对潘栩诧异道：“这丫头，什么时候跟那些太太小姐这么聊得欢了，以前让她用点心，多交些名贵家眷，她可都一搭不理的。”
潘栩看了一眼与杨淑怡共舞又笑谈的顾澜之。心道这世道奇妙，缘分奇哉。万万没想到性子古怪的小姑子能对顾家少爷上了心。若是这对真成了，对姚家，对自己丈夫的前程都是大有裨益啊。
潘栩难得看自家小姑子顺眼，眉眼全是笑意，对姚幼琤道：“丫头长大了，懂事了。”随后不忘补充道：“随她吧，公公知道了也会开心的。”姚幼琤没理解潘栩言下之意，只当自己这个小妹妹出国一趟确实懂事了，很欣慰的点点头。
用过晚宴，宴会也算是结束了。姚幼窈起身时同顾澜之对视一眼，互相间又迅速将目光移开。
顾少坤和蒋采瑛知道儿子接下去有事要做，叮嘱了几句就走了。姚幼窈跟姚弘光借口说许久没有赏过上海夜景了，想赏夜景，晚些就回，让父兄嫂子们先回。
姚弘光本来不同意，奈何姚幼窈坚定不移，又是卖惨说出国一年多，快不认识家乡了，又是撒娇说夜景好看，又是说可以让司机两个小时后在这里等自己，自己不远走。磨破了嘴皮子，总算是让姚弘光同意了。
☆、第 8 章
待送走父兄，姚幼窈表面南走，出了南门后，四下张望一番，见无人注意，立刻又绕到侧门回了楼上。走最后一层楼梯时就看见顾澜之在等自己，脑中立刻浮起他和杨淑怡谈笑的场景，无名火又起，耷拉着眼皮不给好脸色。
“我让人带了梦庭去会客室里，走吧。”顾澜之怕姚幼窈踩高跟上楼梯累，专门赶过来接她。
顾澜之伸出手，本想扶姚幼窈一把，未曾想被姚幼窈直接无视。姚幼窈见顾澜之伸右手，特地缩了自己的右手，不咸不淡道了声：“那就快点过去吧。”走完最后一个阶梯，擦肩而过，头也不回。
顾澜之对于姚幼窈的态度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边走边找话，道：“我听淑怡说，你从小爱看探案的书，别的名流贵眷读诗词歌赋，你啃着程小青先生的《霍桑探案》。先生的所有书你都看了多遍，留学还硬是选法学读，期间还把《歇洛克奇案全集》，《皇苑传奇》都读了个遍。你也已经是个奇女子了。”
姚幼窈突然止步，顾澜之在后头差点没刹住步子，踉跄了一下。
“顾少爷叫淑怡，叫得可真亲切。”姚幼窈挺直腰背，依旧没回头。一语毕，姚幼窈想继续向前走，被顾澜之一把拉住。
顾澜之拉着姚幼窈，走到她前面，低头，小心翼翼探问道：“你是因为我与杨小姐跳舞，才举止异常？不怕她与我说什么？”
姚幼窈没抬头，没说话，甩开顾澜之的手，一言不回往前走。顾澜之琢磨不透，只得默默跟在姚幼窈身后，心里头提着一口气。
梦庭一袭月银白绣红牡丹的旗袍，披着缀流苏的披肩，白皙右手手腕上戴了一只碧绿温润的翡翠镯子。右手叠在左手上，微微侧身而坐。清雅的服饰，优雅的坐姿，却偏偏化了个极浓艳的妆容。整个人显的有些不伦不类。
见到一位清俊英挺的男子进门，梦庭便猜到来者是顾澜之，起身道：“顾警长，您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这话在顾澜之意料之中，也在他惊喜之中。自己的身份以及警局任职的事，这些凭她百乐门的来往宾客，并不难知道。梦庭能回复说宴会结束再亲自前来致歉，也说明她不仅明白顾家在脸面上的顾虑，更猜到了自己想借机找她一聊。无缘无故她为何能想到一个身份非比寻常的正在办案的警官，想找一个普普通通的歌女谈事？只说明，她确实与案子有关。从她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顾澜之知道，自己猜对了。而且，一见面就称“顾警长”而不是“顾少爷”“顾公子”的，她还真是第一个。
顾澜之心里默默回味，还是叫“顾警长”听着舒服。
梦庭说完后才发现顾澜之身后跟着一个人，看这气派装束也不是普通人，细细一回想，也想起来了是谁。
顾澜之从进门起就开始观察梦庭。梦庭见到姚幼窈后的一瞬微愣自然没逃过顾澜之的眼睛。顾澜之回头看向姚幼窈，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模样，倒是难得乖巧的站在自己身后。
“姚小姐也在？”梦庭下意识看了顾澜之一眼，微微一笑。顾澜之直觉梦庭可能有些误会了自己和姚幼窈关系，但是莫名的，不想解释。
待三人入座，侍从端来三杯咖啡。姚幼窈自见到梦庭就有些神经紧绷，梦庭长得比方书敏好看许多，但是眉眼鼻形很像很像。姚幼窈直觉告诉自己，她们是姐妹，错不了。姚幼窈有些不想抬头，接过咖啡，抿了一口，味道不错。
喝了几口咖啡，轻轻舒了一口气，姚幼窈将杯子放在一旁，理了理思绪，开始听梦庭和顾澜之谈话。
“我是个直接的人，说话做事都不会绕弯子。”顾澜之正视梦庭，道：“方书敏是你妹妹？”
梦庭也没有躲避顾澜之的逼视，依旧温婉的声音，道：“应该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