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乱步越发沮丧了。
太宰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道:“生病的人心理比较脆弱,如果明天醒来能看到你,星见会很开心吧。”
乱步如梦初醒,快步向星见所在的病房走去,临进门的时候回首对太宰道谢,并道:“这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身形颀长的男人正好站在白炽灯下,强烈的灯光打在他脸上过于刺眼,反倒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
太宰治似乎笑了一下,随意挥挥手就转身离开。
等身后关门声响起,他脚下步子一顿,脸上闪过一抹自嘲,这才重新走向黑暗之中。
冷清空旷的医院大厅里回荡着哒哒的脚步声,孤独而寂寞,就像它的主人一样,不会主动靠近别人也拒绝着别人的靠近。
……
急诊室医生判断失误,星见第二天没能出院。
不是因为胃病,而是因为重感冒。
按照医生的话说就是,“就这种体质,你们竟然敢让病人淋了水后再吹冷风,不感冒才怪。”
在臭水沟里洗了澡吹了冷风依然活蹦乱跳的太宰治:……
这不关我事,我就抱了他几分钟!
江户川乱步给社长打电话,先说了昨晚遇袭的事,迟疑片刻把星见住院的事也一并交代了。
电话另一头的福泽谕吉忍不住揉眉心,出院刚一天又进去了,果然不该让这两孩子单独呆在家里。
详细了解完星见病情后,他沉吟片刻说道:“给星见派个保镖吧,对手是在暗处我们在明处,等星见上学之后如果没有人跟着,恐怕会给那些人可乘之机。”
“您觉得星见真的需要人保护吗?”
乱步眼前浮现出昨晚星见面对劫匪和威势赫赫的白虎的反应。
不是恐惧,也不是兴奋,更像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否则,即便星见再任性,也不会在那种时候干出偷摸老虎屁股的事来。
“星见完全没有普通人遭遇意外该有的反应。”他说出自己结论,“我怀疑星见也是异能者。”
因为笃定自己有解决意外的能力,所以才会表现得那么淡然。
福泽谕吉断然否认,“星见不可能是异能者,如果他有异能早就跟我说了。”
“您不是一直向他强调这个世界合乎客观唯物主义吗?”
乱步没有轻易放弃,反倒提出一种猜测:“会不会他因为太过信任您,反而忽视了自身异能,就像最初的敦那样,因为拒绝接受自己异于常人,所以不承认月下兽的存在。”
不过这样说也不对,如果星见不知道自己有异能,他的底气又来自哪里呢?
还是说,星见以为社长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担心社长接受不了才选择隐瞒?
显然福泽谕吉也想到了这个可能,电话那头沉默半晌,还是提出质疑,“患有睡美人症的人因为长期昏睡的缘故与外界联系薄弱,相对于常人他们普遍情感淡漠,星见的反应与普通人不一样也不足为奇。”
乱步:“星见情感淡漠,您在说笑吗?”
他蓦然想到医院初见时对方的模样,那时的少年浑身都透着疏离冷漠的气息,仿佛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也许那才是星见真实的样子,只不过这些日子少年撒娇卖痴嬉戏打闹太深入人心,以致于让他忘了原来星见是一个病人。
乱步便没有再说下去。反正有他罩着,星见有没有异能似乎也不太重要。
他想,社长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
星见醒来的时候正赶上国木田独步和太宰治也在,他朝乱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昨晚谢谢你了。”
少年脸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红润因为这场病消失地一干二净,黑缎般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更衬得脸色苍白,如果不是那抹能甜到人心里的笑,简直就像精致魅惑的人偶娃娃。
乱步眼睛飘移了一瞬。
星见应该没有发现他迷路的事情吧。
为了不损害自己在对方心里高大威猛的形象,乱步绷着一张俊脸郑重点头,神态和电影里决定杀了大佬自己上位的黑老大如出一辙。
他自我感觉良好,然而星见下一句话就让他不淡定了。
星见问道:“昨晚还发生什么了吗?”
乱步心虚,“为什么这么问?”
星见皱皱眉似乎陷入了回忆,“我昨晚做梦梦到自己坠入又冷又湿的海水里,我想挣扎结果被一只大章鱼抓住了手脚,更过分的是,大章鱼还喷了我一脸墨汁,那个墨汁竟然又馊又臭,就像……”
少年歪着头想了想,准确形容道:“就像一个月不洗的臭袜子又在下水道放了七天的混合体,堪称生化武器,我都快要被熏死了啦。”
说着露出一个超级嫌弃的小表情,“我知道是在做梦,可那个梦太真实了。”他凶巴巴问乱步:“你是不是趁我不省人事的时候对我干了坏事?”
就是干了什么也不能向你承认啊。乱步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想!”
目光则不由自主投向面色诡异的太宰治。
第二十一章
“噗——”
久被欺压的国木田独步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太宰,原来你也有今天,这可真是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星见也跟着众人的视线看向绷带精,疑惑地眨眨眼。
太宰治是什么人啊,怎么会让别人看了笑话,他脸不红气不喘,笑眯眯地跳到星见身边,当着众人的面张口就是忽悠,“每个梦都有独特的含义,你要看看自己的梦代表什么意思吗?”
星见来了兴趣,伸长脖子凑到绷带精身边,两人头对头看着手机研究起解梦来。
“有了有了,这里。”太宰治对着手机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速度太快星见没看清楚,急了,“在哪里,我也要看。”
绷带精却一把收起手机,笑得暧昧无比,“是春梦哦,原来星见也到了做春梦的年纪啊~”
国木田独步忙警告道:“太宰,不要教星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乱步也眯了眯眼。
太宰治怕社长回来打死自己,虽然这不失为一种死法,但是想想都觉得疼,还是算了,便举手投降,示意不乱来了。
却不想最该窘迫羞愤的人反倒一本正经跟他理论起来,“绝对不可能是春梦,你这个大骗子!”
“哎呀不要害羞嘛。”太宰治就是那种没有杆子也能往上爬的人,当即就来劲了。
他朝星见眨眨眼,二十多岁的青年了,做起这个动作一点也不违和,“男孩子到了一定年纪都会有这种反应,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星见心说,担心神格引发不该有的欲望,我连爱.欲情.欲都封印了,上哪儿做春梦去。
他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气鼓鼓道:“有本事你把手机拿出来让大家看看,我才不相信你说得话嘞。”
太宰治这个人飘忽不定,宛如一朵流云,他就在那里却没有人能够抓住。
在他身上星见看不到欲望。
只要是活着,就有欲望。花草树木渴望雨露阳光,牛羊动物渴望可口美味的食物,人就更不用说了,时时都有新的欲望产生,但太宰治没有。
不期待鲜花掌声财富地位,也没有生的欲望,仿佛一具活着的尸体,外表华美其实内里早就成了空壳,可奇怪的是,他体内好像存在着另一股强烈的力量支撑着他继续活下去。
明明消极到近乎绝望,却活得比谁都努力。
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星见心里直哼哼,会撒谎的都是熊孩子,而他最讨厌熊孩子了,见一个揍一个。
于是小少爷骄矜地抬起下巴,掌心朝上要绷带精交出罪证。
太宰治当然不交,他不但不交还倒打一耙,“手机是重要的私人物品,你这是侵犯个人隐私。”
星见才不怕他呢,“那你还损坏我名誉嘞。”
学着电视里黑道大哥收保护费的模样小脸一板,气势如虹,“快点,别磨磨唧唧的,有本事像个男人一样爽快点!”
太宰治眨眨眼。他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叫像个男人一样?
“我本来就是男人!”即使再无所谓这种事情也不能含糊,太宰治当即跳脚,作势就要解开皮带,“我现在就让你验明正身。”
“诶~”坐在病床上的少年身子后仰,小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别以为你转移话题我就会忘记你的诬陷,快把手机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