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吃完,徐微跟着一起收拾,陈媛出声阻止:“也累一天了,你们快回去休息,这里我来就好。”
徐微看了眼坐在角落不声不响的沈燕玲,冲陈媛点点头,拉着蒋时离开了。
风雪从下午开始就一直没停,到晚上还渐大了起来,蒋时在外面把帐篷几个角都重新加固了一遍,才进来,见徐微盘腿坐在睡袋上,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晚上温度还得下降。”蒋时脱下外套,抖落上面的雪粒,有几颗掉到徐微脸上,冰凉凉的,他把白天里发生的事大概讲了一下,讲到在茫茫雪地里找到落单的沈燕玲时,徐微眉头拧了起来。
“怎么了?”
她斟酌了下语言,抬头望着蒋时:“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但听你的描述,我总感觉她似乎没什么求生欲,虽然迷路的情况下,再乱走确实不对,但那样坐在雪地里,像是在等……死。”
第45章
接下来的三天,时晴时雪,所幸的是再没碰上像那天的风雪,蒋时带着摄制组前后跑了好几个地方,沈燕玲从那晚之后就不怎么露面,众人聚在一起吃饭才能看到她,沉默着坐在一旁,只偶尔和陈媛说一两句,平时大家各忙各的,她也不会主动与谁交流,消沉着越发显得病恹恹,仿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
这大概是徐微有史以来最长时间没有洗澡,她总感觉自己有一股难言的气味。
“我闻闻”,蒋时见她闷着张脸,忍不住逗她,把脸埋进她脖子里,用力吸了一口气,“嗯……”
徐微缩着脖子躲,他又追上来。
“真没味儿,而且就算有,我也不嫌弃。”蒋时把人箍在怀里。
“……你恶不恶心?”徐微一掌推开他凑近的脸。
他笑着补了一句:“气味相投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现在拍的素材其实都足够剪两部片子了,摄制组里许多人开始熬不住,满脸疲态,大卫却每天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创作欲爆棚,对这里的一切抱持着浓厚的兴趣,要不是蒋时强硬,他能带组越走越深。
陈媛来找大卫,说必须结束拍摄,留给后期制作的时间太少了,尽管还是一脑门子热血,但他也能自行降温,两人凑在一起合计后,找蒋时定好了下山的时间。
徐微盘算着,回康定第一件事儿是先冲个热水澡,第二件事儿是去吃火锅。
对于沈燕玲的目的,行程快结束了两人依旧毫无头绪,但她安安静静,也不作妖,那就无所谓了,蒋时旁敲侧击地试探了几次,对于加西的事儿,她确实知之甚少,完全提供不了有用的信息。
“看来还真就是‘交深言浅’的男欢女爱而已。”
蒋时见她一副严肃正经脸说出这话,有点不太确定是不是他领会的那层意思,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哪知徐微一脸坦荡地转过头为他答疑解惑:“嗯,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
下山的路,因为有了热水澡和火锅在前方召唤,仿佛格外好走。
一群人插科打诨,竟也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大卫性子直率,一开始对蒋时颇有微词是真,现在对他推心置腹也不假。
“这里太美太神秘了,下回再来还找你,说好了,不许拒我啊!”
蒋时笑笑,“好说”。
零下10多度的康定仿佛能滴水成冰,路上一切顺利,下午4点,三辆车停在岔路口,大卫从车窗探出脑袋,众人告别后,摄制组直接开回酒店,准备第二天就离开。
“再有一个多月就该过年了。”
徐微正在包里翻东西,听到他这话,突然想起他说要跟自己回去过年的事儿,歪头问他:“你真要一起回d市?”
“嗯,老房子有些年没回去打扫,总没人气也不好。”蒋时打着方向盘,利落地将车停好,转头撇她:“怎么,我见不得人?”
“……不是,家里也没人可见,就一个唐娇,你知道的那个”。
现在是旅游淡季,店里不用再进货,蒋时索性也不守着了,偶尔开个半天打打鱼,顺便盘盘货,两人商量着等把店里整理好,就直接回d市。
下午从店里出来,徐微挑了家馆子,两人吃完饭往回走,路上蒋时接到达瓦的电话,“时哥,你在哪儿我找你去?”
蒋时看了眼徐微,她正低头在手机上查机票,“不用了,我去找你”。
徐微洗完澡躺在床上,给唐娇拨了通电话过去。
“可算想起我来了?以前真没看出来,你也是见色忘友的那一类。”唐娇那边大概又是在酒吧,环境嘈杂,“你等等,我出去和你说。”
穿过一段更闹的地方,不停有人和她打招呼,等了半分钟,电话那端才安静下来。
“说吧,谁把谁吃干抹净了?”徐微听见手机那边有打火机的声音。
“娇娇,我戒烟了。”
“真行,老太太应该很满意。”
“蒋时和我一起回d市过年,到时候见见?”
唐娇把烟摁进身边的垃圾桶,“徐徐,我随时见他都没关系,但是你真想好了吗?一个西边一个北边,隔着两千多公里,以后怎么打算?”
听不见徐微的回应,她又说:“你别嫌我烦,老太太走了,没人为你打算,我担心你吃亏。”
徐微被她说得眼眶发热,用手压住双眼,“我知道的,唐娇”。
“时哥,那我先走了。”
蒋时向达瓦挥挥手,抬头看了看星星点点的天空,转身没入康定深冷的夜色里。
回到家,客厅里亮着灯,却没人,他推开卧室的门,见徐微躺在床上。
“困了?”
徐微睁开眼就看见悬在自己上方那张直眉深目的脸,正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身上还带着些许寒气。
“嗯,有点。”
“我去洗澡,你先睡。”蒋时弯腰亲了下她额头。
夜静更深,何愈站在倪家楼下,看着楼上窗里透出的光发呆,少年时期,他也曾很多次在这里等倪微一起去学校。
从十五岁的少年到长大成人,现在即将组建自己的家庭,何愈一直不认为当年的选择是错的,事发时他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画面,是小城镇所有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对自己完美家庭的鄙夷,而这些,他都无法忍受,他宁愿掩盖真实,以保全美好的表象,哪怕他要亲手将倪微推向深渊,哪怕从今往后他将成为一个卑劣的人。
这样过下去没有什么不好,可是他再次看到了倪微。她仿佛一面镜子,将自己的丑陋映照得清晰可见。本以为会随着时间流逝会粉饰的罪恶,反而越加深重。自欺与欺人,像一把枷锁,拖着他下坠,原来,从把倪微推入深渊的那天开始,自己也身处地狱了。
何愈唾弃自己,如果他再坦荡一些,这些都不会发生,又或者他再无耻一点,现在也能安心度日。
倪从刚开门看到门外的何愈时,并没有认出来,直到听见他说:“倪叔叔,我是何愈”。
定的是两天后飞d市的机票。
蒋时把写着“春节歇业”的纸用透明胶带贴在店门上,转身问徐微:“要不要买点什么土特产回去?”
徐微歪头想了想,“算了,犯法。”
“什么意思”,他没明白。
“唐娇对藏族汉子很有兴趣。”
“这个真不行。”蒋时笑了,大掌揽过她的肩头,“走,逛逛去”。
这会儿,两人像倒是真正的游客了,一路走走停停,遇到有趣的店铺都要进去看一圈。
徐微拿着一把藏银的酒壶把玩,巴掌大小,壶身做旧,深浅不一的繁复花纹缠绕其上,盖子顶端镶了一颗绿松石,乍看朴拙,细看却十分精致。
“我觉得唐娇会喜欢。”她对蒋时说完,就让老板给包起来。
蒋时低头看她专注的侧脸,在灯光下莹白如玉,耳垂小巧圆润,他喉头滚了滚,“徐微。”
“嗯?”
徐微半晌没听到回答,放下手中的商品,抬头去看他,撞上他直白的目光,两人静静地对视,蒋时看她脸颊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红了起来,忍不住勾起嘴角,稍弯下腰靠近,便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无措。
“别……”徐微余光看到老板正背对着两人在包装酒壶,而面前的脸逐渐放大,她心跳乱了节奏,伸出手掌抵在蒋时的胸前。
哪知蒋时在两人嘴唇快触上时,将头一偏,堪堪擦过她耳廓,炙热的呼吸钻进耳中,徐微脸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