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来说,只要能将这个人留在自己身边,他就满足了。
甚至于在将对方从那集市上带回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都是——干脆就这样将她囚住,一辈子都不要让她再从自己的视线之中消失。
这样的想法不是一个正常的人该有的。
可对穆宴来说,这就是他内心中最真实而渴望达到的最终目的。
他根本无法忍受穆染的眼中没有他,更无法忍受的,就是对方离他而去。
如果一定要选,他应该会选择用尽手段将对方留下。
这就是他原本的想法。
可当发现穆染对他真的是有所转变,而不是同他虚与委蛇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那些想法是多么的阴暗。
他明知穆染是怎样的性子,却还想着用那样极端的手段对待对方,这样就是伤了对方。
他明明……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他的皇姐。
正因如此,他现在才回格外地慌张。
连替对方解开绸带的指尖都带了些微颤。
他一边解开对方的束缚,一边口中一句句呢喃着什么。
他在道歉。
在害怕。
他怕穆染因此又变得厌恶他。
当好不容易将对方双腕之上打了活扣的绸带解开口,他深吸口气,似乎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接着才抬手,要去解对方双眸上的缎带。
“……皇姐?”
就在他的指尖已经触碰到对方的眼尾,正要将缎带解开时,对方不再被束缚着的手忽地抬起,挡在了他的手腕之前,叫他一怔。
“怎、怎么了?”他问得有些小心,似乎想知道答案,但又怕听对方的话。
“不用解开。”穆染的声音清泠泠的,听着却并没有怒意,仿佛是在陈述一件平常的事,“这地方我暂时不想知道是哪里。”
她倒不是害怕,只是对自己眼下所在的地方没有丝毫的好奇心罢了。
可这话落在穆宴耳中却不是这样,他以为对方是在怪他,因而忙将对方的指尖纳入掌中,便要解释。
“皇姐,朕……”
“我知道。”穆染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我这样做,就是不想让你多想。”
她这一句话,让穆宴彻底懵住。
回过神来后,他也没再去伸手要将对方眼上的缎带抽走,反而将对方整个人抱入怀中。
“皇姐……”
你怎么这么好?
穆宴此时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了。
可就算是梦里,他也从来不敢想对方会这样说。
她说,不想让他多想。
也就是说,就算眼下看不见,她也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
穆宴在害怕。
不然他的指尖也不会一直在轻颤。
这地方确实知道的人不多,但他其实也不担心穆染看见了会如何。
他真正怕的,是拿走那缎带之后看见对方的眼神。
那双空灵而又虚无的双眸,仿佛能够看穿一切,叫他光是同对方一对视,便失了所有的勇气。
这也是为何他每每同对方面对时,总要遮住对方双眸的原因。
他怕从对方的眼中看见厌恶和抵触。
所以现在的他其实根本不敢看对方。
穆染那句“我知道”便是这意思。
她知道穆宴心中的害怕,所以她告诉对方,让对方不用把那覆在她双目之上的缎带拿下来。
她话没说的很清楚,穆宴却一听就明白了。
许是因着以往从未感受过对方对他的好,所以一时之间,穆宴竟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紧紧抱着对方,却不敢再说一句话。
可他的心里却清楚明白极了。
难怪我会这样喜欢你。
他想。
原来当对方对他用了些心思时,竟是这样一件让人喜悦的事。
他甚至都不用说出来,对方就已经猜出他害怕的缘由,然后主动,替他断绝这个源头。
穆染被他抱着,也没说话。
她的手早已解开了束缚,穆宴虽抱着她,却也没限制她手上的动作,如果她愿意,完全可以自己抬手将那眼上的缎带拿走。
但她没有。
她只是安静地躺在床榻之上,任由穆宴在她耳边或轻或重,或快或慢地喘,息低喃着。
这一夜,两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一直到穆染睡了又重新醒来。
“皇姐,你醒了。”
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穆染下意识转过头看了看,然后发现自己的双眼没了阻碍,眼前的一切印入眼帘。
“这是回行宫?”
眼下她身处在两人先前来时所乘的车舆中,因着车内并不大,也不能放直足榻,不过在车厢的边缘打了几个靠着壁连着的长凳,虽然不宽,但容纳一人入眠的范围还是有的。
只是地方太小,一人入眠时,另一人便只能靠着车壁坐着,整个人身子也不好挪动,否则便会惊扰了入眠的人。
穆宴眼下便是这样的情况,他已经不知道在车壁旁靠着坐了多久,而穆染先前则是躺在铺了软垫的长凳之上。
为了防止对方因颠婆而感觉到不舒服,又或者一不小心从长凳之上摔落,穆宴特意将对方的头放置在自己双膝之上,接着另一只手环在对方腰间的外侧,防止对方掉落。
眼下穆染醒来,他才慢慢收回手。
“原是想着快到了再叫你的,未料到你这时便醒了。”
这话便算是回答了先前穆染的问题。
两人这确实是回行宫的路上。
驾车的驾士是特意从司部挑了来的,练家子自然比只经过了普通训练的驾士好,因而这一路前行竟也没怎么颠簸,穆染更不是因着车舆在动而醒来的,纯粹是睡的时辰够了。
穆染这才想起件事。
“我们在外待了一夜?”
穆宴点头,眼见对方要坐起身子,便忙伸手扶住对方,接着让对方坐稳。
“行宫的人……”
“皇姐放心,朕都有安排了。”
穆染看了他一眼,便也没追问。
直到回了行宫后,她还在想一会儿回观风殿怎么应对千月询问她为何一夜未归的话,结果便听得穆宴同她说。
“皇姐直接回去便是,不用担心。”
她不知道那句不用担心是什么意思,可当陆斌一路送了她会观风殿后,她才明白为什么穆宴会是那样胸有成竹的模样。
却原来整个观风殿的宫人都被调走了,竟无一人留着,就连千月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入了观风门后都没有一个宫人迎出来,还是陆斌一路送了她入殿而后方告退离开。
穆染自己去了寝殿后,先是坐了坐,尔后便觉得有些困,许是因着昨日折腾了一日的原因。
因此她便解了衣衫,留了一套中单,又自己卸了钗环,去了内寝入睡。
等到再醒来时,原本光亮的天,已经开始日落西斜。
天边的暮色顺着紧闭着的门窗透进来,将整个内寝染成了火烧一般的颜色,看着金光熠熠,格外好看。
穆染没有急着起身,她躺在床榻之上,看着头顶的床幔。
半晌后,从喉间发出一道无实质意义的声音。
“殿下,您醒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穆染一怔,转头一瞧,才发现内寝隔断的布幔之外,有个身影正站着。
原来方才她入睡时,千月便回来了,只是眼瞧她在小憩,没敢打扰,才自己在这外面站着。
穆染反应很快,并未表现的惊讶,只是“嗯”了一声,接着才问了句:“你白日去哪儿了?”
她不过是随口一问,结果千月却以为她生了气,忙福身请罪:“殿下恕罪,奴婢并非故意擅离职守,只是陛下圣旨下来,奴婢等不能违抗。”
她告诉穆染,因着再过十几日便是中秋了,因而从昨日起,陛下便下了旨,从跟着来了行宫的宫人内侍抽调去轮班,替殿中省及六尚局那边做帮手,好准备中秋。
昨日恰好是第一日,第一个轮到的便是穆染身边的宫人,因此整个观风殿的人都被抽调走了,且一走便是一天一夜。
千月是知道自家殿下白日出去了的。
但她一直以为对方会回来,因而在帮着做事时还一直想着要回来,只是六尚局那边一直不放人,她一提起要回来伺候长公主,那边的人就说圣意难为,她们做不了主,让千月自己去找陛下。
千月又哪里敢?
于是便只能在六尚局做了一天一夜,及至先前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