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房间稍远些了,穆宴才停下步子,接着跟着的陆斌也停下。
“陛下,那贱籍眼下还扣着。”他微微躬身,恭敬道,“金吾卫那边请示陛下,该如何处置?”
他这话问完后,竟长久都未听得陛下开口,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同时又有浓烈的压抑感逐渐蔓延开来,让人心中都仿佛压了千层石一般。
陆斌不敢轻易开口,便只能维持着眼下的姿势。
“……将他送去司部。”不知过了多久,沉寂的夜色之中,天子冷如千年寒潭般的声音响起,言语之间夹杂着极度的憎恶,“朕日后都不想再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也不想再见到他。”
短短一句话,却带着浓烈的血腥意味。
毕竟历来送去司部的人,从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无一不是受尽折磨而亡。
陆斌听得眉梢一跳,却不敢问,只是愈发恭敬地应了声,接着便要退下去办。
“此时不必告诉长公主。”
天子再次强调了句,陆斌忙躬身。
“诺。”
尔后又等了等,确定陛下没有别的要交代的,才小心地离去。
而原处,穆宴看着陆斌的身影消失在墨色的夜色之中,眼中一点点有狠戾浮现。
若非不想再让那个贱籍出现在皇姐跟前,他绝不会这样轻易就了结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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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染被一个贱籍劫了几日的事并没有闹大。
甚至连千月都不知道。
虽然奇怪为何自己成婚当日,原本说好来主婚的长公主未到,可那日陛下也派了人前去说明,只说殿下暂时不得空,接着也送了礼。
而本来约好了也去观礼的小翁主事后倒是问过穆染,可那会子穆染都已经同穆宴对好了说辞,并不将真相告知。
小翁主虽然有些奇怪,可也没多想。
倒是她自己,反倒被穆染问了好些问题。
“本宫听得说,这些日子你同桓亲王走得有些近?”
看着坐在炕几对面的人,穆染指尖将手中的盖碗轻轻拨了拨,接着低头轻啜了口茶。
小翁主原是来问她问题的,谁知被她这么一问,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半晌才否认了句:“没、没有,殿下听谁胡乱嚼得舌根?”
虽口中说着没有,可她的颊边却逐渐浮现出一丝红晕,显然是口不对心。
“倒也不是随便听来的。”穆染道,“是陛下告诉我的。”
“陛下?!”小翁主闻言有些愣住,忙问陛下为何会知晓。
穆染便道:“陛下原也是不知道的,可架不住桓亲王亲自去他跟前请旨,说是请陛下赐婚,说自己如今年纪大了,府中却正缺一位主母主事,眼瞧着百纳国的翁主正是绝佳人选,想娶你回去做桓亲王妃。”
她的声音听上去极为正常,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波动,可落在小翁主耳中,她便是在调侃自己,尤其是当听到桓亲王亲自去陛下跟前请旨时,她整个人都滞了滞,接着指尖猛地一缩。
“……他怎么胡乱说话!”好半晌后,小翁主才憋出这么一句,整张脸都变得微红。
穆染见状便道:“看来陛下说的没错了。”
小翁主这才有些自暴自弃般地道:“只是近来同他多说了几句罢了,也不是走得很近。”
“那他说想要娶你为妃,你可愿意?”
这回小翁主没再开口,沉默着。
穆染等了小半刻,也没等到对方说话,于是将手中盖碗放在炕几之上,尔后道:“本宫知道了,既如此,本宫这便去同陛下言明,只说你不愿嫁,叫陛下不应允桓亲王便是。”
说着竟真的起身要往外走去。
“别!”身后的小翁主见状忙开口拦了,“殿下别去!”
穆染脚步微顿,接着转回身,“怎么?你不是不愿嫁吗?”
“我、我……”小翁主犹豫着,“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罢了。”
她说着,眼神中竟真的显得有些迷茫,显然十分犹豫。
穆染看了她半晌,接着便道:“本宫看得出,你这回是真的动心了。”
上一回小翁主这样,还是在寒食宴那日在她跟前提及薛缙的样子。
只是那回她所嫁非人,导致自己白白受了几月的冷待。
其实当时穆染便不怎么看好她同薛缙之间的婚事,可架不住小翁主自己喜欢,所以只能让薛缙善待对方。
可最终薛缙也没能做到,两人最终以和离收场。
虽说薛缙最后是后悔了的,否则也不会时常去小翁主府外等着。
可小翁主已经走出来了,再不会回头。
穆染原还想着,小翁主何时才会和桓亲王有结果。
毕竟冬至宫宴那回,她便已经看出了不对。
可她未料到一切竟来得这样快。
宫宴那日小翁主还是一副不怎么爱搭理桓亲王的模样,可眼下两人却似是已经互相倾心。
否则桓亲王也不会轻易入宫请旨,而小翁主也不会在听了穆染的话后那样紧张。
最后,穆染也没有如她方才所说的,去找陛下说小翁主不愿意。
反而在送走了小翁主后,她将两人之间的谈话告知了穆宴。
“看来她是真的对桓亲王有了心思。”穆染说着,看向身边的人,“既然桓亲王已经请了旨,你不若便应允了,也算是成人之美。”
她说完后就等着穆宴的回复,可却迟迟没等到对方开口。
穆宴躺在架子床的外侧,单手将她环住,另一只手则扣住她的指尖,同她十指紧扣,幽深的双目看着她,眼中带着些许笑。
显然,他并不在意小翁主的事。
“这事不急。”好半晌,他一边轻捻着穆染的指尖,一边道,“朕现在有别的事同皇姐谈。”
穆染一怔:“什么?”
穆宴低笑一声,头稍稍往前,哑着声音开口。
“朕想吻你。”
第七十一章 生死未明
原以为他要说什么正事的穆染听得这句不由地一滞, 接着眉眼微垂。
“我在和你说正经事。”
她说着,整个人往后稍稍退了退,然而前方的人却马上跟了上来, 双目紧锁在她的面上。
“对朕来说,这便是眼下最正经的事。”
穆染顿时有些无言。
半晌后, 她正要说自己累了要休息,却见对方又唤了她一声。
“皇姐……”穆宴的声音停下愈发有些哑, 将先前的话又重复了遍, “朕想吻你, 可以吗?”
说起来两人之间现相处倒也有些意思。
分明很久之前便已经有过最亲近的接触,可那竟成了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
而之后的这些日子, 两人虽时常同塌而眠,但最多是穆宴伸手环着她入睡, 有时也会趁着她不注意在她额间落下一道轻吻罢了。
旁的便再无其它。
穆宴到底是这个年纪, 且身边的人又是这么多年放在心尖上的,能一直安稳着入眠已经算不错。
今夜他也不知怎的了, 原本先前都能忍着, 可今夜见了皇姐说话, 他心中便有千万种情绪浮现,以至于格外执拗。
如今的他早已知道要怎么和穆染相处,所以不会再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强逼。
所以便时常示弱,以此引得对方心软。
就如同眼下一般。
穆宴扣着对方纤细的指尖, 双目中带着微微的祈求,就这样一直看着她。
——直到她松口。
是的, 穆染在对方这样的眼神之下,最终妥协了。
她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说了句:“好。”
穆宴显然没想到她竟会这样轻易便答应了, 一时间便也有些怔。
但回过神来后,唇边霎时绽出一抹笑。
“真的吗?”他不由地又开口确定了一次。
穆染便轻点了点头。
然后告诉对方,除此之外旁的不能做。
穆宴原就没想过做其他,今夜也不过是稍稍试探一下,未料到竟如此轻松。
“那……”
他低哑着声音,一点点往穆染那边靠去。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因为两人已经完全靠在一起。
当触碰到那微凉的唇时,穆宴的心中腾升出巨大的满足。
真好啊。
他想。
他在皇姐心中的位置愈发重要了。
穆宴想要的当然不止于此,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他有的是耐心,总能等到的。
寝殿外廊檐下的宫灯在凛冽的寒风之下被吹得四处晃动,烛火印照入殿内,显得隐隐绰绰,浓墨的黑夜之中,隐约见着架子床上的丁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