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娇娇道:“师父已经清楚那人的身份了?”
“不止是我,你也知道他。”青云子慢吞吞道,“我和你提起过,擎天门近几年出了个天才,最擅使剑。”
这下不止是宁娇娇,就连太叔婪的脸色都变了变。
“师父的意思是——?”
青云子点了点头,一锤定音:“他就是那个天才。”
“理论上,还是齐静天的义子,仲献玉。”
……
“你说什么?他被人带走了?”
齐静天刚从宴席上回来,便听见这个消息,惊怒交加,当即拍碎了手旁的木桌,巨大的威压笼罩着跪在底下的弟子,吓得对方两股战战,几近颤抖。
“谁带走了他?!”
“回门主,是鸿蒙仙府的人。”
鸿蒙仙府的人。
齐静天深吸了一口气,想起这次鸿蒙仙府派来的两个实力雄厚的老家伙,心知无论是哪个,自己都惹不起。
甚至可以说,这两人随便拎出一人,便是集齐擎天门所有的力量,最多也只能勉强抗衡。
毕竟其中一位可是据说已经飞升了的女仙,而另一位,更是修为高深到没人探测到他的底细。
即便不是神仙,八成也是哪位远古大能留下的血脉。
倘若是别的弟子也就罢了,即便真的当做万物送出去,倒也无甚不可,只不过那可是仲献玉。
齐静天当时耗费心神,占出来的最后一个关于玄羽凤凰的卦象,直指仲献玉。
故而他才费尽心思拉拢了对方,可谁知对方始终态度淡淡,即便被他收为义子,也并未表露出亲近之意。
后来,他偶然在练武场听弟子谈论起“锦上添花”与“雪中送炭”的区别,心生一计。
既然对方软的不吃,那就不怪他使用强硬手段了。
本来齐静天想的很好,假装做出凤凰眼丢失的样子,再将仲献玉丢入那“鬼门”罚上一罚,最后再做出自己全然相信他的样子,将他放出来,大不了随意处罚几个小弟子让他出出气。
这样以后,自己与他必然更加亲近,那传说中凤凰骨的下落,也能够套出来。
齐静天不曾想居然会出现这样的差错。
仲献玉居然被鸿蒙仙府的人救走了?!
他阴沉着脸,心中有了计较,对着下面的弟子问道:“将当时欺辱仲献玉的弟子如今在何处?”
“王横……王横师兄现在与齐师兄在一处练武。”跪在下面的弟子瑟瑟发抖道。
齐霄……
齐静天转了转眼睛,忽然想起了什么,吩咐道:“将他们两人一道带上来。”
听说鸿蒙仙府出了个心性极佳却毫无灵骨的弟子。
齐静天眯了眯眼,心想,说不得这位小弟子也是身怀珍宝啊。
……
擎天门发生的一切,鸿蒙仙府并不知晓。
或者说,即便知晓了,按照鸿蒙仙府的性格,也不会在意。
“你要走了?”宁娇娇原本正在看飞舟上养着的花草,此时转过身,望向了来向自己辞行的青年。
因着鬼气与魔气都被引入体内,青年的面上也有魔纹疤痕,幸而得到了忘鸢与静禾合力治疗,才总算没出什么大事。
然而即便如此,脸上的疤痕也要过些时日才好。
忘鸢长老向来惜才,也从青云子处知道了大致情状,便赠予了青年一副勾金面具遮挡。
好巧不巧,面具上描绘着的却是与青年本人大相径庭的恶鬼图样。
宁娇娇一眼便被这个面具吸引:“怎么带着面具?是伤还未好吗?”
“尚有魔纹未消。”仲献玉抬眼,声线清冽又温和,“怕出门吓到人,于是带上了这幅面具。”
宁娇娇莞尔,知道对方有心结再次,故意玩笑道:“我倒是觉得这面具上的图案,没准真比你脸上的魔纹吓人。”
她在出言安慰我。
仲献玉抿唇,紧紧地捏着指尖,生怕泄露出了些许欢喜,惹来对方厌烦。
他就这么看着对方,隔着面具,又隔着花海,像是要把粉裙少女的模样刻在心底。
宁娇娇觉得有几分古怪,倒也没多想,只以为对方是在记人,坦荡荡地站在那里,仍由他回望。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开口,气氛忽得安静了下来。
“当日之事,多谢道友出手相助。”
“不必谢我。”宁娇娇想起当日的情状,摇摇头,“我来得太晚了,你的伤也是忘鸢师叔和静禾师兄治的,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
想了想,她唯一做的,就是当时出面,将那王横挡下了。
仲献玉垂下眼,对着宁娇娇拱了拱手,轻声道:“能遇上道友,已经是我的缘分了。”
“倘若不是当日道友出手,便没有后来的那些事……那样的话,在下都不知能否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了。”
说道最后,仲献玉没忍住,唇边溢出了一丝浅笑。
青年的声音很好听,如碎玉击泉,清冽中又透着温柔,尤其是配上他溢出的轻笑,宛若春风拂面,极容易让人升起好感。
宁娇娇也不例外。
她确实觉得青年不错,即便受尽了磋磨,却也没有怨天尤人,哪怕带着恶鬼面具,却也能让人感受到他身上光风霁月的温润。
这样的气质又与师兄柳无暇全然的温和不同,若说柳无暇温和守礼,更像是凡间的一位青衣书生,那么面前的青年则更像是不露声色的上位者。
宁娇娇对人的情绪很明显,之前青年醒来后,她也和青云子一起过去看了一眼,自然能感受到仲献玉温润下来包裹着的疏离。
哪怕在传言中,这位被誉为“千年一遇”的天才剑修所获得的形容词,也都是清冷孤绝,待人接物淡漠疏离的如同寒冬之雪。
却不知他为何独独对自己这般亲近。
宁娇娇不甚在意的想,大概是因为自己帮了他的缘故吧。
“我与那王横有仇。”宁娇娇并不介意告诉仲献玉自己的往事,反正过了明日,也该人尽皆知。
两人一边向飞舟的入口走去,一边说着话。宁娇娇并没有当回事,略提了几句,故而忽略了仲献玉在那一瞬间愈发寒冷的眼眸。
“不过你也说了,相逢便是有缘。”宁娇娇侧首,对着青年道,“既然如此,也别总是‘道友’‘道友’的叫我了。”
面具下的仲献玉清浅一笑,原本眸中的寒意烟消云散,望向宁娇娇的眼盛满了单纯的欢喜。
倘若有擎天门的弟子在此,定会惊诧万分。
就连获得被门主收为义子殊荣时,都未曾笑过的仲献玉,光是这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笑容已经超过了在擎天门的所有日子。
手指都有些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仲献玉抑制住心底更比之前还要剧烈的心跳,哑声道:“那在下便要唐突询问道友的姓名了。”
“我姓宁,叫宁娇娇。”宁娇娇眼神扫过手边的花儿,不甚在意道,“你若愿意,也和我师兄一样,叫我一声‘宁师妹’好了。”
[——虽然唐突,但不知可否有幸,得知姑娘姓名?]
[——我叫宁娇娇。]
脑中忽然闪过更多的画面,远比之前在昏迷时所记起的画面还要多。
“宁师妹。”仲献玉将声音放得很轻,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美梦,“既然如此,宁师妹也称我一声师兄罢。”
声线带着几分沙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即将破土而出的情感。
——宁娇娇。
仲献玉默念这个名字。
他当然知道自己身上很有几分奇异之处,只可惜如今不过能想起片面,而所有的画面,皆有面前的女子在。
花灯人海、常花面具、被她举在手里的糖葫芦,还有无数次的、她对着自己露出的灿烂的笑。
这些画面从仲献玉有意识起,常在他梦中出现,起初只是模糊的一团,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清晰,而在遇见了粉裙少女后,那画面才终于得以补全。
仲献玉想,也许那便是自己和她的前世。
从小到大,仲献玉都对外界的爱恨并没有太大感触,而现在,唯独在想起宁娇娇——哪怕只是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都会觉得无比欢喜。
唯独是她。
仲献玉想,他们两个确实是有缘分在的。
宁娇娇不过是随意走走,就走到了擎天门的后山,偏巧又遇见了狼狈不堪的他,甚至在自己阻止后,仍是出手将他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