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还是想多说几句的,可现在,青云子觉得没有必要。
宁娇娇牵起唇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知道青云子是好意,生怕说得太多,反而让自己有了太大的压力。
“乖徒儿,你明日便要闭关了。”青云子对着对面的宁娇娇眨了眨眼,“来来来,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宁娇娇想了想,挑了一个不太会出错的话题开口:“忘鸢师叔今日与昨日模样不太一样,是修仙后,都能控制住自己的容貌吗?”
“啊,那是自然,若是得道,随意调整容貌不是难事。”青云子不甚在意道,“不过是你忘鸢师叔嘛,她纯粹是喜欢自己白发苍苍的模样,你是来得巧,倒还见过她原本的容貌,有些弟子可能进门几十载,都见不到一次。”
这世上,还会有人不希望自己青春永驻,偏喜欢维持白发苍苍的模样?宁娇娇想了想,果然还是想不通。
她最是爱漂亮的,前世的记忆中,不少朋友还时常不带恶意地打趣她‘娇气’,若是可以,宁娇娇巴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变老,不要受伤。
受伤多疼啊,宁娇娇最怕疼了,以前就连被白纸划破手指,极浅的伤口,她也要用创可贴包起来的。
这样的宁娇娇是想不通忘鸢师叔的做法的,但她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想被人知道的往事,因此也没有多问。
再说啦,忘鸢师叔年轻时好看,即便是老妇人白发苍苍的模样也透着温和从容,极有气质,让人见之难忘。
青云子老神在在地抿了口茶:“还有什么问题么?”
“还有——”宁娇娇故意拖长了语调,板着脸,做出一副极为深沉的模样,见青云子扬起眉梢,笑骂“还不快说”,才终于憋不住笑开了。
“师父您今日想要告诉我的故事,还没说完呢。”小姑娘软着嗓子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呀?”
这一次,青云子没有再逃避,他迎着宁娇娇的目光,再次取出了那枚黑色的圆球。
“是凤凰眼。”
即便宁娇娇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此刻仍是难掩心中激荡。
是凤凰诶!四大神兽之一的凤凰诶!
“而且不是一只普通的凤凰,还是天地间最后一只血脉纯正的玄羽凤凰。”
“他太过单纯,又太过骄傲,自以为能解救所有的苦难,到头来却遭人算计,最后被他人合力分了尸。”
宁娇娇手一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分尸?!”她道,“为何……为何要如此残忍?”
“因为凤凰的眼睛能看破一切迷障,因为凤凰的舌头堪比世间最纯正的佛音,因为凤凰的骨头堪比天上最厉害的帝君的仙骨——甚至是凤凰的血和肉,哪怕只得一滴一丝,都是三界难得的好东西啊。”
“更何况,凤凰能浴火重生,如若不是□□,又怎么能阻止他复生后报复呢?”
青云子语调很平静,没有起一丝波澜,连对故事中‘凤凰’惋惜都不曾有,只是在最后,他半垂的眼,忽而看向了宁娇娇:“所以,我才让你收敛些,别和他落得同样下场。”
宁娇娇起先点头,而后又犹豫道:“可是……”
“可是你觉得它能帮你更好的控制空气中的灵力,是么?”
迎着宁娇娇惊讶的目光,青云子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本想之后和你说的——罢了,现在告诉你也无妨。”
“这凤凰眼已经在我手中许久,当日得了兑泽门的卜卦后,我想了半天何为有缘人,今日见你,才明白这缘分的由来。”
“旁人大多无法通过这东西看见什么,即便真是万里挑一能得见一面,最多也只不过是一个焦黑的虚影。”
“可你不一样。”青云子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宁娇娇,你和他们不一样。”
宁娇娇终于忍不住,问道:“您认识他吗?认识这凤凰眼的主人吗?”
青云子没有犹豫,颔首道:“算是朋友。”
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满不在乎地将那凤凰眼递给了宁娇娇:“先不必管那些往事,既然你与它有缘,此物便先予你巩固了修为,待你闭关结束再将其还我吧。”
小姑娘郑重地将东西接过。
她并不知道。
早在万年前,这世间便没有了玄羽凤凰。
“我一会儿还得去找那玉泉老儿一趟,”青云子摆摆手,“乖徒弟,你快想想,还有什么要问的?”
宁娇娇想了想,问出了自己从最开始便有的疑惑:“大师姐真的喜欢齐霄吗?我觉得她并不喜欢,可又为什么要跟着那齐霄呢?”
这是宁娇娇掩埋在心底很久的疑问,那日在喜堂初见,她还以为大师姐太叔兰不过是一个有几分心机又不会掩饰的少女,可到了后来,她便明白绝非如此。
那大师姐当日去擎天门所求为何呢?
她看向了青云子,等待一个答案。
熟料青云子面色古怪:“大师姐?”他面部略有扭曲,像是憋着笑,又像是看好戏,起身对着宁娇娇道:“乖徒且等着,我把老大叫过来,你亲自问他。”
不多时,太叔兰便到了。
今日的太叔兰全然不似之前那副楚楚可怜小白花的模样,反而穿得极为张扬夺目,一袭宝蓝色的长裙配着如山岚般苍翠的披帛,行走言笑间,发间的金簪流苏微荡,整个人好似在闪闪发光。
青云子有事先走一步,太叔兰留下,听了宁娇娇的问题后大笑。
“我就是单纯看那丑东西不顺眼罢了。”
太叔兰不知从那儿得来了一柄团扇,一边玩弄着上面的流苏,一边道:“这世间丑东西如此多,不来我眼前蹦跶也就罢了,偏偏这丑东西不止丑得出奇,还要来我眼前蹦跶。”
本来还觉得那家伙的皮囊尚能一看,打算剥了他的皮也就罢了,谁知后来见到了宁娇娇,太叔兰便连那皮也不想要了。
宁娇娇恍然大悟:“所以师姐是在捉弄他?”
“是啊。”
不等太叔兰接着往下说,他腕上的玉佩忽然起了一道细碎的光,接下来宁娇娇便亲眼看见自己的大师姐笑意更浓,看了眼玉佩上的字后,捏着嗓子道。
“诶呀~无暇,人家现在在小师妹这里配小师妹嘛~你就不要再让我去处理那些文书琐事了嘛~大师兄~你最好了~”
大夏天的,宁娇娇硬是打了一个冷颤。
她忍不住道:“平日里……师姐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太叔兰被她那副模样逗笑,故意道:“倒也不是如此,你当时在喜堂上不也见过我吗?你觉得我当时表现如何?”
宁娇娇回忆起来,忍不住道:“稍微,有一点点的,做作。”
她实在无法违心夸奖,毕竟当时的太叔兰简直将一个‘绿茶’演绎到了极致。
“女人自然是不喜欢的。”太叔兰笑了,“娇娇你还小,你不知道这世间啊,有些男子偏生就是吃这套。”
看向对面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太叔兰掩唇笑了。
“他们将女人间的一切斗争都看得分明,却不会阻止,只会在心下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极有魅力。”
“而因着这份满足,他们便刻意装聋作哑,偶尔甚至还会加把火,看着女人们闹得更厉害,最好哭哭啼啼的——还一定好哭得好看,这才能满足他们的虚荣心,最后再假惺惺地站出来,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好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君子。”
“君子嘛,即便弄出一二间风月之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更为他添了几分魅力,还能流传后世呢。”
太叔兰不知想起了什么,眉目间划过了全然的讥诮,如同一朵被浓墨侵蚀的罂粟花。
“至于女子,若是蠢笨的也就罢了,挑那些金银朱玉送过去,拣上些蜜语甜言哄上一哄,她们便乖乖入了套,说不定还觉得那男子也难做得很——倒也好,活得蠢些,虽然被人背地里嗤笑,倒也更容易觉得幸福。”
“最惨的啊,是那些聪明看破又有心反抗的,这时候,男人们便聚成一团将其诋毁,众口铄金,一点一点的摧人风骨。”
太叔兰用指尖描绘着团上的花鸟鱼虫,语气漫不经心。
“这些人中或有家人、或有爱人、或有友人——总之,都要逼得那女子从上端跌落,从皎洁清贵的月,变成地上乌糟糟的泥。这样以后去,他们便开心不已,合掌大笑,说这才是‘聪明人的中庸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