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那天是不对,不该没审问,就把对方当做嫌疑人。
但……那是因为总机先告诉了她错误的地址啊!
想到这些,季薄雪嘟着嘴,羞囧瞬间转成了委屈。
正在这时,一个警员冲进休息室,“徐队,有个中年男人来报案,说他爸爸不见了。”
“丢了一天了,可算是找来了,我的天。”徐子航摇头叹气,边说边往外走。
他这一走,休息室岂不是剩下自己和林璟了?
季薄雪心头一震,凭着她靠近门边的有利地形,先一步跟着警员跑出门去,“师哥,这边我都登记完了,我去问问那边什么情况。”
徐子航叫住她:“站住!”
警队里,新老警员间,辈分分得很清楚,徐子航一叫,季薄雪立刻止住了脚步,站得笔挺。
“你跑了……”徐子航忽然禁声,用眼神瞟了一眼老人,然后用口型问,“那他怎么办?”
“他、他、他……”季薄雪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个好解决办法的她,悻悻地垂下头,踏着小碎步,乖乖回到了原位。
然而,她还没坐下,看见门外闪过的熟悉身影,眼眶一热,顿时觉得自己有救了。
她往前几步,拉住门外人。
她的室友被分到了档案中心,此刻正拿着一叠文件从休息室门口经过,然后就被季薄雪抓了壮丁。
“我们这儿,有个老人和你是老乡,他不会普通话,你来充当下翻译吧。”
“我……”
对方没来得及拒绝,季薄雪将她推进屋内,亮晶晶的眼睛委屈得下一秒就要拧出水来,她没出声,用嘴型和对方一字一顿地说:“救、我。”
室友笑了笑,走进屋内,“徐队。我和他是一个地方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哦,是这样的……”
季薄雪看到屋内没自己什么事了,嘴角微漾,拍了拍警服上的灰,笑着往外走。
可是,抬头的瞬间,她的目光好巧不巧地对上了林璟的。
他原本侧着的身子,不知何时转向了她。
林璟就这么笑眯眯的,像是观察动物反应的学者一样看着她,好奇的眼神里还带着一丝耐人琢磨的玩味。
季薄雪慌不择路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冰凉的白瓷砖上,凉意瞬间席卷全身。
她的肩膀抖了一下,转身逃离了这个窘迫的小空间。
第7章 7 你可以走了
季薄雪根据中年人提供的信息,很快确认了,他们就是走丢老人的家属。
她本以为,老人是因为和家里人有矛盾,才离家出走,想要自己返回老家的。
可在家属的口中,她却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老人的儿子在A市开了一家小排档,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早上十点起床,凌晨四点归家,天天、月月、年年都如此。
夜以继日地打拼了十年,终于在A市买了自己的房子。
他把老人从老家接过来,想一家团聚。
谁知,老人没法适应新的城市,因为只会方言,所以他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待在空荡的家里。
偌大的新房,成了一座豪华牢笼,彻彻底底地关住了老人。
季薄雪看着桌上的身份证,面前的男人不过四十上下,可奔波忙碌的生活让他看上去比同龄人沧桑不少。
他挂着油渍斑斑的围裙,厨房油烟浸透进他的皮肤,他走到哪里,烧烤的香气就跟到哪里。
季薄雪为了缓和他的紧张情绪,半开玩笑地说:“你一来,我们所里到处是烧烤味,都给我闻饿了。”
中年男人听了,搓搓手,从身后的保温箱里提出几个塑料盒,摆到了桌上,“你不说我都忘了。嗐,我就会这点手艺,来的时候随便从店里拿了点。警察同志,你们辛苦了。”
季薄雪怔住,随即摆手婉拒:“这、这不符合规矩呀……”
说话间,徐子航走进询问室。
今天一整天,他几乎都在为老人的事四处奔走,可他的家人却迟迟不露面。这让徐子航有些生气,家人的不在意,是很多走失案件的诱因。
可当他看到面前这个老实到拘谨的男人,还有他满身的油烟味,所有责备和怒气顿时消散了。
在他身上,徐子航只看到了生活的无奈。
准备好的说教在嗓子眼绕了一圈,通通咽回肚子里。
他走到男人身边,“老人家摔倒了,所以我们带他去医院做了包扎,医疗费这块你到时候去市一院那边结算核对吧。”
“嗯。”男人拼命点头,他拉着徐子航的手反复道谢。
“师哥,这些……”季薄雪指了指桌上的东西。
男人握住他的手,“这你们可一定要收下阿。我听居委会的人说,今天是你们送我爸去医院,又去长途车站把他接回来。”他突然叹了一口气,坐到椅子上,“唉……现在条件好了,本来想把老人接过来享福,谁知道他来了,反而更不开心,天天吵着要回老家。”
季薄雪听着他的故事,心里酸酸的。
她作为警察,可以帮他找回丢失的老人,但这绝不是解决他们家庭问题的办法。
忽然,她想起巡查时,看到的居委会宣传广告。
“我有个办法。现在各个居委会都有组织活动的,有专门针对寡居老人的。你可以让你爸爸去呀,应该有相同地方来的,就算没有,多去几次,学点普通话,很快就能融入他们了。业余生活丰富了,你们可以专心工作,老人也不会感到孤独。”
“好。回头我带我爸去街道问问。”
“那这些……”季薄雪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往保温箱里放,徐子航却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他们也是一番好意,就收下吧。”
“啊?”她凑近徐子航,刚要提所里的规定,他朝她摇摇头,给了她一眼‘安心’的眼神
“你拿两盒,去分给值班室的兄弟。”
“好。”
季薄雪把男人带来的东西分成几份,准备发往各个办公室。
她看见徐子航背过身,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卷成小卷用白纸包好,塞进了保温箱里。
“师哥……”
“嘘。”徐子航食指压在唇上,“快去吧。”
男人坐在询问室里向外探头张望,“警察同志,我爸呢……”
“哦。他在休息室,你这边手续填完,就能带人走了。”
“好的好的。”
徐子航回到休息室,他看到林璟仍站在屋里,有些诧异,“你可以走了。”
“嗯。”他应了一声,身子却往沙发上一靠,坐得更安稳了。
徐子航走近他,“我说,你可以走了,这边没你的事了。”
“听到了。没聋。”林璟的语调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徐子航和林璟同桌三年,林璟的脾气秉性他是很清楚的。
上学时,他的桌上贴了一张计划表,林璟做事有规有矩,严格按照自己的计划。
他是那种每一分钟都要计划,且都不浪费的人。
现在他却无所事事地靠在沙发上,这实在是太令人奇怪了。
“哎……你……”
林璟蹙眉,“怎么,警局也有关门时间吗?”
“呃……这倒没有。”徐子航噎住,悻悻地拿着文件离开,“那你继续坐着吧。”
林璟又接了一杯水,不紧不慢地走到休息室正中央的位置坐下。
因为这个位置正对大门,可以看见对面的询问室。
季薄雪坐在询问室里,拿着几张表格让中年男人签名。
她弯着腰,手指划过每一行,耐心地和对方说明该如何填写。
她知道林璟在看自己,所以指导男人填表时格外仔细,不停地磨蹭,拖延时间。
又过了一会,季薄雪收好表格,走进休息室。
她避开林璟的目光,朝着老人招了招手,“爷爷,侬泥子来接侬回窝了,以后可不能再乱跑了噢。”
“囡囡,谢谢侬哦。”
她站在休息室门口,看中年男人拉着老父亲边和警员们道谢,边往派出所外走。
看着两个相互依偎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夜幕里,她忽然湿了眼眶。
可是感动过后,还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
林璟怎么办?
他在派出所的休息室里待了三四小时,他是在等自己吗?
送走了老人,所里恢复了平静。
警员们捧着烧烤坐在各自的岗位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