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喝着茶吃着果子,一点也不着急,她拿起桌上的账本随意翻了翻,也没翻多仔细,也就大概看看这月的支出,心里好有个底,“吴叔,账本还是李叔在做吗?”
“是他在做。”吴主事迟疑了一下,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李叔做账本是细心,就是他总有赌博的习惯,老奴觉得不太好。”
“那他做的账目有问题吗?”
“那到没有。”
沈郁想了想,将账本合了起来,示意吴主事靠近些,小声道:“吴叔你费费心,查查李叔喜欢在什么馆里赌,赌多大,有无欠债,家中情况如何,再如实向我汇报。”
吴主事点点头,“老奴这就去安排。”
沈郁放心地把账本交给吴主事,“我一直都在忙自己的事,没什么精力管府里,这些年一直都是吴主事帮我操持,也从无出过差错,我也是打心眼里信任你。”
吴主事接过账本,听到她这样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沈大人莫要这样说,这些都是分内之事,不值一提。当年郡主让老奴跟着沈大人,也是信任老奴,老奴自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沈大人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又要管里子,又要管外面,自然是分身乏术,老奴能帮忙分担,也深感荣幸。”
他来府中三年,看着沈郁一步步走到现在,并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他平日里少言寡语,除了正事也没跟沈郁说过别的事,今日也是说到这份上了,忍不住多嘴几句。
“有些话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沈大人若是放心不下沈家,又不愿意去别处,不妨找皇太后求个上门女婿,帮您分担分担,总好过一个人硬撑着……”
沈郁听得出他所说的皆是肺腑之言,他是从她搬出来林侯府就跟着她的管家,看了她这么多年,自然也明白她心中所想。她当年回到沈侯府,便是想要守住这里的荣耀,可是靠她一个人谈何容易啊。
吴主事说完又觉得不好意思,“害,老奴不该说这些,不合适不合适……”
沈郁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吴叔以后有什么想说的话,直接跟我说了便是。”
“老奴去放账本了,大人您慢慢休息。”吴主事得到她的信任,心里自然是高兴的,抱着账本就下去。
剩下沈郁一个人,撑在石桌上,望着院子里那棵又高又大的枣子树,发起了呆。
她望着树顶上最大的枣子,又想起了前些日子暮玉放在她窗台上的小枣,那个时候的枣子还太小了,吃着都是涩口的,暮玉还说,等枣子熟了再摘给她,没想到竟是一句不会再实现的妄言。
她想着想着,忽然一道白色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抬头看去,瞧见那袭白色的衣袍微微飘荡着,他带着白玉面具,迎着微风和煦,低头看着她。
他的长发从不用簪子束缚,就这样任由它肆意于风中,那张白玉面具之下隐隐可见他的轮廓,桃色的唇,挺拔的鼻梁骨,半露不露,引人遐想。
沈郁咽了口口水,想到昨天他揽着自己的腰,面上顿时有些烧得慌,“九千岁,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凤千瑜负手站在她面前,一身白衣无尘,长剑随身,“来吃栗子糕。”
“千岁来早了,栗子糕才刚开始做呢。”
他回她:“不急。”
人家都说不急了,沈郁哪好意思说别的,只能给他倒上一杯茶,恭恭敬敬放在他面前,“来,九千岁坐着说话。”
凤千瑜拂起衣袍,坐在她旁边,看了一眼她的脚,“伤怎么样了。”
“好得差不多了,郎中说再过两天就无大碍了。”沈郁说的都是实话,昨天请的郎中确实是这样说的,只是他还说可能要留疤,得忌口。
沈郁向来管得住嘴,这些都是小事。
凤千瑜压根就不管那郎中说了什么,那伤是他处理的,他比谁都清楚,“两天好不了,伤口深,至少半月不能沾水。”
半个月?沈郁惊了,但没反驳。
九千岁说的话谁敢反驳。
两人坐了一会儿,半天都没人说话,九千岁当真是来等栗子糕的,茶也不喝,东西也不吃,就坐在她身边话也不说。
沈郁一个姿势坐久了,累得慌,换了另一边靠着,正好离九千岁更近。她撑着石桌,看着被他冷落的茶,不解地问:“九千岁不喜欢这茶吗?”
“还好。”凤千瑜没说不喜欢,只是从他的神情和语气,都能看出他的不喜。
“那千岁喜欢哪种?我让下人去泡。”
凤千瑜看了她一眼,很认真地问她:“北冀进贡的四月春茶,有吗?”
沈郁被茶呛到了,还真没有。
她有些震惊的是九千岁为什么能喝到这茶,这茶每年四月只进贡五盒,不是都在瑶皇后那里吗?
凤千瑜捏了捏手里的茶杯,虽然有些不喜欢,但还是轻轻喝了一口,确实不怎么好喝,“明儿拿一盒给你。”
沈郁忍不住问:“北冀的春茶不是向来只进贡五盒吗?那五盒应当都是瑶皇后那里,千岁是怎么拿到的?”
凤千瑜简单说了五个字:“官员有私藏。”
那也难怪了,朝中想要巴结他的人那么多,便是私藏,想必也是第一时间就进献给他了。难以想象,九千岁竟然可以每天都喝到这独一无二的茶,这份殊荣,都要赶上瑶皇后了。
酸菜从后院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上头还绑了一个布兜,“小姐!你看我拿了个什么!”
她欢欢喜喜地跑过来,把杆子举起来,有两三人高,都要够到房顶了,“这是后院的小瓦给我做的,他说这样打枣,枣儿会掉进布兜里,就不会摔烂了!”
沈郁看她兴致勃勃,也不忍心打断她,“那你试试。”
酸菜拿着杆子,忽然瞧见旁边坐着的九千岁,愣了一下,“你是?”
沈郁抢先回答:“来吃糕的。”
能一起吃东西的,那就不是外人。
酸菜立马就忘了这茬,转头去打那树上的枣,上头树叶又多又密,看都看不到枣儿在哪。她晕头转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最后只好求助沈郁,“小姐小姐,你快帮我看看对没对。”
“左边一点点。”
酸菜往左。
“右边一点点。”
酸菜往右。
“不对不对,你走过了,回来点。”沈郁兴致勃勃地指挥着,太阳出来了有些热,还打开了自己的扇子,“对了,就那里。”
酸菜越绕越晕,好歹还是摘了几个下来,只是这想象中的神器好像并不是很好用,顿时有些泄气,“小姐,这枣打得我好累。”
“快过来歇歇。”沈郁招呼她过来,还给她扇了扇风,瞧见她捧过来些歪瓜裂枣,当场就笑了,“给你指挥了半天,你是一个好枣都没打下来。”
酸菜翻了个白眼,“小姐你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
凤千瑜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你想吃枣?我爬上去给你摘。”
沈郁还在发愣的当场,九千岁已经撸起袖子起身了,她赶紧拉住他的衣袖阻止他:“别别别!九千岁,使不得!”
他这身衣服等会儿要是挂烂了,她岂不是又要再赔他一套?
第39章 吃糕
沈郁都伸出两只手扯住他衣袖了, 他还是撸起袖子,非得要爬上去摘枣子,拉都拉不住他。
他将长剑取下来放在树下, 系紧了腰带, 长发拂到脑后,伸手拉住枝干, 蹬了两脚就爬上去了, 那身姿矫健简直是叹为观止。
沈郁都有些羡慕,毕竟她是走路都能被石头划破脚的人,这辈子都学不会他那样身轻如燕。
旁边的酸菜也是看得惊呆了,惊得嘴都合不拢,她小心翼翼地拉着沈郁的衣服, 轻声问她:“小姐, 那个人真的是九千岁吗?”
沈郁肯定地点头。
“他怎么来咱们府上了?”
“来吃糕。”
酸菜可不敢跟他一起吃糕,“小姐, 我听说他会吃人的……特别是细皮嫩肉的小孩。”
沈郁被她逗乐了, 又是被谣言逼疯的孩子,“你见过吗?”
“那哪能见过。”
“没见过还说得跟真的一样,你忘了早上王大姐那事了?”沈郁摇着扇子, 看着九千岁爬树上摘枣的样子, 别说,还真有点赏心悦目, “瞧瞧九千岁这清风朗朗的模样,还上树帮咱们摘枣儿,怎么可能跟传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