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插着腰跟她们当街对骂了起来,骂着骂着还要撸起袖子去打人,沈郁伸手抓住她的腰带,低着头疲惫道:“咱们回去吧。”
“小姐……”酸菜只感觉到委屈,“咱们为什么要任由他们诬陷?咱们为什么要受这个委屈!”
沈郁只摇头,冷静道:“回去之后,你再派人来查,务必要查出流言的源头。”
酸菜愤愤不平,“肯定是太子!等会我就去质问岚三,此事肯定有他插手!我不会原谅他的!”
沈郁仍然摇头,说到底这是她自己的事,与酸菜无关,与岚三无关,与太子爷也无关。
她沉声道:“太子不会做这样的事。”
她其实已经隐隐猜到是谁,可她没办法反驳,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全都是真的。
回到府中,下人们都异常安静,似乎爆发的那场流言蜚语已经遍及了每个角落。沈郁躺进椅子里,轻轻摇晃着,只感觉到身心俱疲。
她能想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算计,也能猜到背后之人是谁,可是她无从反驳,甚至说找不到理由去反驳,也没精神去反驳。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她被卖入花楼,伺候楼里的姑娘,每当她们接客的时候,她就要跪在房外,等他们结束之后再进去伺候姑娘净身、收拾房间。
每每收拾完之后,她都像得了厌食症一般,吃多少吐多少,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要活下去,她还要回到沈家,于是又强忍着恶心,逼迫自己多吃一点。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等她再长大一点,才是真正的噩梦。老鸨捏着她的胳膊,里里外外评头论足:“瘦是瘦了点,但还算完整,带出去挂牌吧,好歹能挣两银子……”
她就像狗一样被拖了出去,因为反抗挨了两棍子,用绳子捆起来扔在看台上。数不清的手在她身上乱摸,他们的笑声恶心入骨,她忍得牙根都在疼,恨不得一刀戳进他们的心窝。
“这么瘦,能值几个钱?”
“客官看着给不就行了~”
她不知道是谁买了自己,她仿佛置身黑暗当中,看不见,听不见,就像掉进了虫穴之中,数不清的蛇虫在她身上乱爬一般的毛骨悚然。
直到一道光,照入了她的世界。
“唰——噌——!”
他手起刀落,割断了那人的脖子,而后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血,声音如水般温柔:“别怕,从窗户那里跳下去,往北找护城军,他们会送你回家……”
她从来没有哭得那般惨烈过,她努力擦干自己的眼泪,想看清他的脸,可是他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披风之下,她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他离开之时不小心落在房间的玉佩。
玉佩温润如水,刻着“凛”字。
她恍然之间抬头,望着他离开的身影,好似看到他回头,摘下了他的面纱,朝着她笑了笑,明明那么熟悉,可她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沈郁陡然从噩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睛,便看到凤千瑜站在她跟前,取下了手中的面具,就和她梦境中的一模一样。
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凤千瑜还带着他的长剑,俨然是来不及换衣服,急匆匆赶来。他蹲在她身边,伸手擦着她额头上的冷汗,声音有些冰冷,“别怕,你这几日就呆在府中,所有嚼舌根的人我都会割了他的舌头。”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那种踏实感,终于让她确定了这是现实,她迫切地追问:“暮玉,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吗?”
他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企图让她冷静下来,“我都知道,你别怕。”
“你怎么会知道?”沈郁目光微微闪烁着,说出了她的怀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凤千瑜沉默着,算是默认了。
她的手心都出了一层冷汗,梦里的事情好像都真实反应到了现实,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你早就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一直都知道,当年救的幼/妓就是沈郁,可那件事牵扯到机密,他不能违背誓言,“当年太子出征之时……我也在,是太子告诉我的。”
沈郁眼中的光,慢慢散了去。是她糊涂了,怎么把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原来你们都知道……”
凤千瑜又握紧了手中的剑,他不管对错,他只知道是那些人惹她生气了,他提着剑转身就走,“我去割了他们的舌头。”
沈郁拽住了他的衣袖,目光沉沉,“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能割了他们的舌头,你还能割了这全天下人的舌头吗?”
他握紧了剑,直觉自己就是应该保护她,哪怕杀光了全天下的人,于他而言并没有对错。他红着眼睛道:“有何不可?”
沈郁当真是被他气笑了,她慢慢起身,伸手抱住了他,长长叹息了一声,“暮玉,就像你对我说的一样,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在乎你怎么看我,你能明白吗?”
他微微抬头,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回头望着她的眼睛,“棉棉?”
她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低垂的睫毛之下藏着疲倦与温柔,“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又不嫁给他们。”
“可你听了会不开心。”
她垂下眼睑,“不开心又如何?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什么时候这世上连说真话都是错了。”
“可是。”
“没有可是。”她伸手紧紧抱住他,唯有此刻能让她感受到一丝心安,“你今晚能留下来陪陪我吗?忽然想跟你说说话……”
“好。”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可转念一想,“不行,我是偷跑出来的,我还得回去一趟,等我打好掩护就来找你。”
沈郁本来挺伤心的,真是被他活活给逗笑了,她捏了捏他的脸,捏了一点红印,他的皮肤太过白皙,一点点的红印都显得可怜兮兮。
“罗褚不能帮你打掩护吗?”
“他在忙明年二月会考之事,最近都忙得很,怕是抽不出时间。”
“又要到会考了……”沈郁忍不住叹息,她为官马上就到三年了,真的太快了,翻过这场大雪,等明年开春,她就要满十九岁了。
“棉棉。”凤千瑜又忽然叫住了她,犹豫了一下,接着道:“明年开春是个好日子,我找檀文大师算过。”
“然后呢?”
他忽然红了耳根,拿起桌上的面具就走了,半句解释都没有。
这……好好的怎么脸红了?
第119章 入仕
林晏刚听到那些流言蜚语的时候, 是在自家的院子里,他听完只觉手脚发麻,联想到沈郁的种种反应, 隐隐能猜到那些事或许都是真的, 可是却私心的不愿相信。
他站在原地听了许久,忽然放下手里的书想去找沈郁, 却被风栾郡主叫住了。
“你要去哪?”
他有些迟疑, “母亲,我……”
“你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风栾郡主坐在轮椅上,身子特别不好,整个人病恹恹的,“你父亲现在正在抓你的错处, 他恨不得你我死了, 好给那母子两腾位置。你听母亲的,先准备会考之事, 其他的事都放一放, 待你功成名就,无需你父亲庇护之时,那才是你可以娶她的时候。”
林晏似乎明白了什么, 艰难开口:“那些流言, 母亲是不是早都知道了?”
“是,你需要专心备考, 我已经吩咐了下人不能来打扰你,没想到还是有人在嚼舌根,看来这府里的人,我已经管不住了……”她说得急了,又低低地咳嗽了起来, “你若是连自己都护不住,将来又如何去护她?还不如,还不如让她选择更好的……”
她的话狠狠刺痛了林晏的心,他从来没有这般后悔过,若是当初他与她一同参加会考,说不定他也能与她同朝为官了。终究是怪他自己看不透自己的心,当初厌恶的,皆是如今一心所求。
“母亲,我……还是想去看一看她。”
“要看可以,别乱了自己的心。”风栾郡主轻轻推着轮椅,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言之,如果她心里也有你,做母亲的自然无话可说。可那天见她的态度,分明……”
“母亲。”林晏急急打断了她的话,胸口有丝丝疼痛,“孩儿自有定论,还望母亲不要阻拦。”
风栾握紧了扶手,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阻止他的话来,只留下一阵阵的叹息,“我向来不愿强求于你,但你要知道,你的时间不多了,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什么可求,什么不可求,你心里都该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