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鹤回就像听到有不好回忆的东西,面上立刻生出嫌弃,“这甜到呛人的桂圆,怎么会有人吃!”
“小孟,这甜到呛人的桂圆,怎么会有人吃?!”
不记得是祝鹤到帘州城的第几个夏天,他见孟稻儿又一个接一个地吃着桂圆,在她的蛊惑之下,他拧着眉头闭着眼睛,像试毒药一样地吃了一颗,接着果然一如既往地嫌弃,呐喊一般质问着她。
冷不防再次听到十多年前的旧人说过的话,孟稻儿低下头,悄悄地往眼里收湿意,“沙子掉进眼睛里了。”她躲躲闪闪地揉了揉眼睛。
“便是想吃桂圆,最早也要到七月以后才有。”祝鹤回并不知自己的话在她心头激起了什么样的回忆,只以为真的有沙子进了她的眼睛。
她很快便收拾好情绪,“天色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我送你。”祝鹤回看出她的异样,却没多问,沙子决不可能同时掉进两只眼睛里。
“不必了,祝大人公事繁忙。”孟稻儿怕他在身边,回忆会更纷繁而来。
“说到公事,”祝鹤回想起日前在断案的过程中无意得知的事情,“有个人,小孟该提防。”
孟稻儿一惊,睁大眼睛,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这帘州城到底还有谁在盯着自己?
“你还记得十五那一天的事么?”
孟稻儿点点头,祝鹤回便接着说下去,“那天击堂鼓之人名唤元晋,状告的乃是刘家。刘家,你应该不陌生!”
“可是八宝楼、花月楼的刘家。”
“正是。”
“那又与我何干?”
“元晋本为刘家所用,专替他们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后因女人闹得意见不合,他怕被刘家灭口便急急忙忙到府衙里寻求庇护,这些日子我一直忙于审理此案,奈何那人提供的证据不足,最终无法撼动刘家。刘家盘根错节,且野心勃勃,涉猎广泛,你们孟家怕也是他们的目标——”
“这我知道。”说到非情感之事,孟稻儿出奇地冷静,“我哥已经被他们吸干。”
“你还是没明白,”祝鹤回道,“他们下一步会让你孟家没生意可做,懂么?”
“难道说,那四季金茶的东家是——”
“没错,正是他家。”
孟稻儿没料到近年来发展迅猛的四季金茶居然是刘家所营,他们那近乎野蛮的营商方式,以及不正当的竞争手段,只令人恨得牙痒,又让人无可奈何。
“多谢大人提点。”她忽想起此前刘翠珠在街头所叫嚣的“我哥有的是手段”,一时细思极恐,明面上刘家只是用雄厚的资金蚕食茶叶市场,如今看来,他们的野心似乎不止于此。
“狐假虎威虽非君子之道,不过你时常来见我,或者让我偶尔送你回家,对你不会有任何坏处。”
孟稻儿一怔,为何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明明这样的念头才在心底萌生,便被他说了出来,他那语气,没有逼迫,是惯常的带着善意的建议。
她抬起头,只见他嘴角还噙着浅笑,许是罢,在他那善意的建议背后,也别有居心,毕竟无缘无故的好反而更加令人不安,这时她才明白,那求娶之事并没有揭过,他还在等着自己的答复。
他是不是已经掐准了自己会答应他呢?孟稻儿看着他那一双也含着笑意的极美、极美的眼睛,怔怔地想着——
第20章 痴心山匪弄巧成拙
他是不是已经掐准了自己会答应他呢?孟稻儿看着他那一双也含着笑意的极美、极美的眼睛,怔怔地想着,最终言不由衷地答道:“那便有劳大人!”
祝鹤回送孟稻儿回家,最高兴的是孟夫人,哪怕八字还没一撇,她就开始做起女儿成为帘州城第一夫人、而自己也随之荣升第一丈母娘的美梦。
此前那些提亲被拒绝而盼着孟稻儿人老珠黄时看她笑话的人家,前些日子还在热议寒冰美人不顾名节,前脚才登上飞鱼台,一下山,后脚便迫不及待自动送上府衙,这般的风声还完全平息,如今大家又亲眼目睹新知州送她回家,于是,人们又开始传说,能让寒冰美人点头出嫁的那个人终是出现了。
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大家还说,新知州是京城高官兵部尚书的得意门生。
这祝鹤回的样貌、品味、身份和地位,每一样单独拿出来都能碾压同龄人,更何况,这些他全部独占鳌头,即便是胆大包天的刘赤珠,如今也已有所收敛,一时不敢再轻举妄动。
那些不喜欢孟稻儿的那些人一边骂她,一边酸她、嫉妒她。
也有站孟稻儿这一边的人不住地为她惋惜,因为,她虽然等到了风华绝代、出类拔萃的新知州,只可惜竟被色相所惑,耳朵全聋,听不进劝,举城都在传祝知州和大将军的绯闻之时,她却不管不顾,只往火坑里跳,大有和知州大人有越走越近的趋势。
这些人首当其冲的就是孟稻儿的哥哥和表妹。
即便她对他们一再地表示和祝知州只是朋友,但是谁信呢?
有事没事就出双入对,这是城中所有百姓都有目共睹的,有时候那个狂野的大将军还会夹在他们两个人中间,来个三人行,那样子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和谐,反正当事人都显得不亦乐乎。
人民越来越不知该从何议论他们三个人,孟稻儿上飞鱼台那一茬早被大家忘到脑后,毕竟,还是最新发生的事说起来更爽、听起来更香。
飞鱼台的谭临沧听说了帘州城里的那些传闻之后,气到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在一开始,对于把祝鹤回三振出局,他是那么志在必得。
他觉得自己想出的主意实在高、实在妙,那个大将军出现的时间又是那么地恰逢其时,本来他还觉得祝鹤回身边没有合适的绯闻人选,在他踌躇不已时范默江就来了,而且,他是那么喜欢粘着祝知州,简直是不二人选。
于是,他当即拍案,让弟弟编出一个绘声绘色的爱情故事,关于范将军和新知州亲昵的细节那是应有尽有,甚至不乏山盟海誓、海枯石烂之语。
祝鹤回只爱狂野将军最初便是从八宝楼传出来的,接着醉雁湖、南洛江畔、洛仓集市以及大街小巷,茶叶饭后,人人都在传这件事情。
谭临沧对弟弟办的事情很满意。
谭临涯到城里散播谣言之际,还得知刘翠珠派人盯梢孟稻儿,于是在她专程去找孟稻儿麻烦时,他只三言两语便把她吓得至今都不敢再出大门。
谭临沧知道,这离间计起效了,孟稻儿开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做起女红来。
就在他满心以为孟家取消孟稻儿和祝鹤回之间的婚约指日可待之时,范默江的军队忽然从帘州城西挺进飞鱼台对岸,小村庄前后几里都是兵甲,而孟稻儿和祝鹤回之间非但没有传出解除婚约的消息,两个人在短暂地失去联系之后,居然莫名其妙地又走到了一起。
谭临沧非常生气,非常头疼,立刻派人把在城里的谭临涯叫回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每个人都信了你编的故事?!”他满面通红,怒把手边的茶碗倏地砸向弟弟。
这些日子以来,他忙着备战,忙着防着范默江,虽然很辛苦,心里却美滋滋地想着孟稻儿每日在家埋头为自己做衣裳,没想到才隔了十来天,事情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大哥,你讲点理好不好?”谭临涯灵巧躲过,哐的一声,瓷碗在木门上碎裂,最终落到地板上,碎片四下飞散,“前些日子城里的人谁不在谈论我编的故事?连孟姑娘的家人都信了,但你是不知道——”
“我在山里,我当然不知道!”说着,谭临沧又朝弟弟接连扔了好几个碗,直到桌上的茶碗全部碎在地面上,才消停。
“女人心海底针,我就不懂了,”谭临涯挠着头,“那孟秧儿绝对是第一批相信这件事的人,而且他也亲眼见了祝知州和范默江勾肩搭背的样子,孟姑娘表妹贺知音那边我也特意做了安排,这件事情不可能没有传到孟姑娘的耳边,至于——至于孟姑娘会不会是——”
“怎么样?”谭临沧非常暴躁,非常不耐烦。
“她会不会去跟祝知州求证这件事我就没法保证了。”
“竟过不了这一道。”谭临沧拍了下桌子,气得想给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