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几个人各怀鬼胎,却都端端地戴着兄友弟恭的面具,直让时昱恶心,巴不得赶紧结束这宴会。
这些日子,皇城里人多眼杂,傅斯昀怕出什么乱子,晚上基本上都没怎么进宫陪他歇息了,弄得时昱心里烦躁。傅斯昀不来,他自然就不会叫傅斯瑶打掩护。这一连半个多月如此,后宫里便起了传言,说僖嫔失宠了。
这下可好,傅家兄妹前朝失意,后宫又起火,又正巧碰到野心勃勃的广平王入京,这个年,注定过得要不太平啊。
傅斯昀酒量甚浅,平时基本滴酒不沾,但他的阿光今晚明显不太高兴,全程坐在首位上,阴着脸,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找着机会就灌他酒,真真算是坐实了君臣不和的传闻。
他也知道最近有些冷落了他的阿光,所以那些辛辣的酒他面不改色地统统喝了下去,希望那位小孩儿心性的皇上大人能消消气。
不过,确实喝得有些多了。傅斯昀回到相府时,脚步都有些虚浮。下人端来一碗醒酒汤,他囫囵吞枣地喝了下去,便解了衣袋,一头扎进温热的浴桶中。
直到温水浸过肩膀,傅斯昀才彻底放松下来,连日的劳累和辛辣的酒液让他身心俱疲,最后竟不知不觉地在浴桶中睡了过去,等到侍女觉得不对劲儿,前来敲门时,傅斯昀盆里的水都凉了。
他揉了揉眉心,才从浴桶中缓缓走出。擦净身子,穿好外衣,回了卧房里。
刚推开门,便见着一个身着黑衣的高个男子,在他房中的窗前站着。
傅斯昀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关好了身后的门,稳步走上前,“不知广平王深夜造访鄙府,有何贵干。”
时威身型高大,身材健硕,板着一张国字脸,长年不言苟笑,眼神阴冷,是吓哭隔壁小孩儿的一把好手。
只见时威走到一旁的椅子旁,一撩衣摆,坐下,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本王早就听闻傅相大名。先帝在时,本王便仰慕傅相的风采,只可惜先帝驾崩后本王便去了淮州,如今本王入京,自然是要来找傅相叙叙旧的。”
傅斯昀自然不会信他这番鬼话,寒夜露深,时威就这么绕过他府中所有侍卫,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的卧房里,让傅斯昀不得不提高警惕。
“广平王若有什么话,大可在酒宴上便同鄙人一吐为快。夜入鄙府这种事,有辱广平王大人的名誉。”
时威继续端着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本王要和傅相叙叙旧,自然不能让外人听见。”
他在“外人”二字上咬得很重,只要是个聪明人都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王爷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时威看着眼前的人,傅斯昀虽然面上还是一派清冷的模样,但说话语气都不似白日里平稳,眼底的红血丝虬根盘结。
时威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茶杯,用拇指慢慢摩挲着,“本王许久不入京,消息闭塞,今日在宴会上看见皇帝身边坐着一位风姿卓然的妃子,一打听才知竟然是令妹。不过本王依稀记得,三年前坊间可是传闻令妹心有所属,本王当时还稀罕是多俊俏的男子才能让令妹这等佳人倾心,现在本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心有所属,指的便是我五弟。”
傅斯昀不接话,脸色却沉了下来。时威像没看见似的,端起空空如也的茶杯,放在眼前,细细打量着,像是在把玩什么古董精品似的,语气依旧不慌不忙,“本王还听说,前些日子,相府有意和护国公府联姻。本王还想着,傅相和护国公都为我离国立下过汗马功劳,若是两家联姻,本王必然是要亲自到场贺上一贺的。谁知道没过多久,护国公府的大小姐嫁去了欧阳府...听闻是欧阳家的那小子和护国公府是青梅竹马,还求了我五弟一张圣旨的。”
“如此说来,傅相这舍己为人的胸襟,还真是让本王敬佩不已啊。”
时威看着傅斯昀来回几个深呼吸,脸色已经完全阴了下来,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地说道,“王爷不必弯绕,想说什么,就直说。”
时威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也终于没了耐心,将那白玉茶杯攥在手里,语气阴沉,“我那五弟不懂事,在皇位上坐了两年,给傅相惹了不少麻烦。再过不久就是他的加冠礼了,等到他全权把握朝堂,傅相觉得,他第一个,会拿谁开刀?”
傅斯昀不答,时威冷哼了一声,连假笑都不吝啬维持一个,“无论长幼尊卑,还是计谋才律,都应是由本王继承皇位,那商贾之子不过是仗着先帝的喜欢,勉强继位。现如今,也是该拨乱反正,重回正道的时候了。傅相,你可愿站在本王这边?”
傅斯昀眉头紧拧,“王爷,这可是要篡位...?”
“呵。”时威残酷地轻笑一声,“篡位...?本王只不过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傅相,你是个聪明人。你年纪轻轻便手握朝廷重权,在群臣之中举足轻重。时昱一旦亲政,你往后的日子...呵,可就不好过了啊。”
“那我跟着你,以后日子就好过了吗。”
“自然。傅相若是愿意襄助本王重回皇位,那便是本王的左膀右臂,本王待你,自会比时昱带你宽厚许多。”
“宽厚...呵...”傅斯昀摇摇头,“空口之言罢了,我又怎知王爷到时是会将我捧上高位,还是将我打入地狱呢。”
“你不信本王,本王可以理解。”时威往前走了一步,扯了扯嘴角,“但傅相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令妹考虑考虑吧...”
傅斯昀瞬间目光凛冽,“什么意思。”
“时昱强娶了她,如今她身在深宫,一定很痛苦吧...若是本王承诺,待本王登上皇位,便将令妹放出宫去,并赐与郡主的身份,让她追寻自己的幸福去...如何?”
“...”傅斯昀下意识地眨眼,语气尽量平稳,“...此话当真?”
时威一边嘴角越发上扬,“不仅如此,本王还能允诺,事成之后,便将护国公府的大小姐许配给你...如何?”
“...”傅斯昀道,“她不是已经嫁给欧阳府了吗,怎能再许人家。”
“本王自有办法,就不劳傅相费心了。你若有其他心仪的女子,本王也可帮你得到...怎样,本王的条件,可谓丰厚了。傅相是个聪明人,孰轻孰重,应该拎得清。”
“...”
傅斯昀头脑昏涨,酒精如同炸弹一般埋在他胸前,时威的一番话如同火苗,轰然间点燃了引信,将他炸得神志全无。
仿佛是连日积攒的污浊一下子被酒精激发了出来,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接踵而至地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之感,他踉跄了一下,伸出手扶住身边的桌子才堪堪稳住身形。
时威站在一旁,欣赏了一番面如菜色的傅斯昀,才悠悠说道,“傅相这酒量浅薄,以后还是少饮些为好......哦,本王倒是忘了,今晚是皇上灌你酒的,你也不得不喝......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做事总是这么任性。”
时威放下把玩已久的杯子,“本王就先走了,傅相好生休息,也好生想想...应该站在哪边。”
说完,便推开房门,消失在一片苍凉的月色中。
时威走了有一会儿,傅斯昀才从那股恶心之感中回过神来,一边感叹自己酒量实在太浅,以后还是别惹阿光不高兴了,一边伸手招来隐在暗中的侍卫。
傅二身形鬼魅,如同暗夜里的一抹残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傅斯昀身边。
“禀大人,属下让他们都隐匿着,并未让广平王发现。”
傅斯昀“嗯”了一声,“时威以后若是再这样,你们便如同今日一般,躲在暗处即可,同时吩咐明处的人做好自己份内的事,让时威认为自己躲过了他们,明白了吗?”
“是。”
【傅斯昀】,一个让你们琢磨不透的男人。
【良心五毛一斤】,一个让你们琢磨不透的女人。
第25章 弑君
傅斯昀不在的第二十三个晚上,时昱终于坐不住了。
凛冬的深夜,相府早已是灯火俱熄,卧房里,时昱一把将傅斯昀按在了床上,像一头饥饿了许久的野狼,恶狠狠地说道,“傅斯昀,你是不是打算始乱终弃!”
“...”傅斯昀哭笑不得,“阿光,你先下来...”
他刚准备伸手推开时昱,两只手却被时昱一抓,固定在颈部两侧,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