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宫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生怕打扰了太医。
过了一会儿,太医才睁眼,面色十分难看,说道,“皇上,锦绣姑姑乃是中了南疆的蛊毒。”
时昱气息一滞,太医继续说道,“蛊,是南疆一种极其恶毒的邪术。蛊又分为子蛊和母蛊。若是有人服下子蛊,便会受到饲养母蛊之人的控制,生死皆掌握在他人手中。且子蛊对宿主本人的身体伤害也极大。若是身强力壮之人中了子蛊,尚且能活一载。若是气虚的妇女和孩童中了子蛊,恐怕......活不过七日。”
时昱嗓子干涩,声音都有些颤抖,问道,“那...我阿嬷呢?”
太医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锦绣姑姑久居帝陵,本就身寒体弱、疾病缠身,且,她中的子蛊乃是幼蛊,毒性强劲,恐怕...熬不过两日。”
太医跪在一旁,道,“臣无能,还请皇上赎罪。”
时昱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傅斯昀摆了摆手,挥退了众人,自己也走出殿外,对允顺说道,“让皇上一个人呆一会儿,其他人,非传唤不得入内。”
允顺诺了一声,傅斯昀才快步走出了皇宫。
莫约一炷香的时间,他又从密道重新回到了紫微宫内。
时昱仍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动作,站在床前,看着沉睡的锦绣姑姑,一言不发,神色不明。
傅斯昀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
时昱偏了偏头,双眼迷离,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正在通过他,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傅斯昀声音轻缓,“在想什么?”
时昱垂下眼,“在想,从前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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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凌姬
时昱第一次见到傅斯昀的时候,他还不叫时昱,傅斯昀也不叫傅斯昀。
时昱的母妃凌姬本是江南一户富家商贾的大小姐,生得天生丽质、美若天仙,说是名振江南的大美人也不为过。
不过有时,美丽,并不是对一个女子最好的嘉奖。
凌姬及笄那年,便被当地一官老爷的儿子明目张胆地在她的及笄礼上给强抢了去。
此事在当地尤为震惊,凌老爷不甘心,便联名一众商户,散尽千金之财,将那官老爷的儿子告到了京城紫微宫。
按道理说,地方来的罪状大多都被层层克扣,一般是入不了皇上圣眼的。但江南爱慕凌姬之人甚多,其中也有不少名门子弟,看不惯那官老爷儿子作威作福的丑态,便暗地里帮了凌老爷一把,疏通了些关系,最后,竟真的让那状告呈到了皇帝眼前。
皇帝看完自然是勃然大怒,严声吩咐地方官员彻查此事。
最后,官老爷被打下了马,他儿子也因这些年犯下的混账事儿关进了牢里。凌姬则重回了凌府,一家团圆。
次年,皇帝巡游江南时,偶然想起此事,便派人寻了凌府一家人。
史书记载,凌姬当年身着藕粉荷花丝裙,耳边坠着同色琉璃珍珠,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配饰,素妆淡抹,却艳压皇帝后宫一众嫔妃。
皇上当场便对凌姬一见钟情,赏了凌家万金,封凌姬为贵人,将她带回了紫微城。
此后的凌姬可以说是圣宠不断。回皇宫一个月后,她怀了孕,升为凌嫔。等到来年生下了五皇子,便直接封了妃。
时昱长到十岁时,皇上欲升凌妃为贵妃,却因其母族为商贾,身份低微,朝中反对之人众多,遂作罢。
虽未能封为贵妃,但皇上对凌姬的宠爱却更甚了。
有一年,南地藩国上贡了三个绝世罕见的夜明珠,皇上大喜,一个留在了紫微宫,一个放在皇后的凤栖宫,最后一个按照规矩,应该是放在后宫位份第二的安贵妃宫中的,皇上却执意将最后一个夜明珠放在了凌妃的和寿宫里。
此事自然是引起了安贵妃的不满。凌姬因为备受宠爱,本就在宫中树敌良多,她每天战战兢兢地活着,依仗皇上的宠爱,努力护着自己和儿子的周全。
但皇上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后宫。凌姬和时昱这些年明里暗里被算计多次,甚至有几次差点丧命。
时昱十五岁那年,皇上欲立年纪最小的他为太子,彻底激怒了众人。
当晚,时昱在和寿宫中与母妃交谈时,出现了刺客。
众侍卫奋力抵抗,但对方明显有备而来,侍卫们渐渐落了下风。
和寿宫一片血腥之气,刺客解决完了侍卫,快步走到凌姬面前,眼看就要将她母子二人斩杀时,皇上带人及时赶到,救下了她们。
平日里安详平静的和寿宫,如今却尸殍满地,侍奉她多年的宫女太监皆被屠杀,鲜血涂地。
凌姬悲痛欲绝,直直在皇上面前跪下,请求皇上放她母子二人一条生路。
皇上神情怆然。
近些日子前朝也是风起云涌,皇后母族势力渐大,大皇子也蠢蠢欲动。皇上身心俱疲,确实顾不得后宫。
他牙一咬,做了决定。
当晚,和寿宫内并无一人生还。皇帝痛失爱妃与爱子,下了严令彻查此事。
无人知晓的是,当晚,一辆简陋的马车从紫微城一偏僻的小门内疾行而出,直奔城郊。
马车上坐着的,便是衣着普通的凌姬母子,和她的大侍女锦绣。
皇上伪造了三人的死亡,偷偷将其送出了宫。
我...为什么永远记不住更新...
第15章 孤山
月黑风高,寒鸦嘶叫,马车卷起一阵落叶,最终在城外五十里处一座山脚下停了下来。
此山名为无名山,是一座半废的荒山,仅有一条年久失修的小道通向山顶。周围无甚人家,早春时节,满山的白桦树发了新芽,葱葱郁郁,生机勃勃。
山顶有一座造型简易的寺庙,名叫孤山寺。寺中有住持一人,和尚三五,均是一手袈裟,一手佛珠,颇有一番仙风道骨、隐世高人之相。
凌姬用粗布挡住了脸,拉着时昱,一旁的锦绣解释说,她们原是紫微城中一户商贾的丫鬟小姐和小少爷,却因家道中落,被奸人所害,逃难至此,还希望住持能收留她们些时日。
出家人心善,便腾出了一间屋子给她们主仆二人住下,时昱则与两个小和尚睡一间屋子。
突然从富丽堂皇的皇宫搬到荒郊野外的寺庙,时昱并未有什么不适应,反而像是终于回归大自然的小野兽,尽情地撒着欢。
和尚和住持每月下一次山,去二十里外的城镇上祈福、作法、化缘,换取米面等生活用品。
孤山寺的后院开辟了一片菜园,和尚们种了些许蔬菜,后山上有一条小溪,如此,温饱问题就简单的解决了。
她们三人也不好意思白吃白住,时昱经常漫山遍野地跑,猎一些野兔野鸡之类的,有时会拿去城里卖掉,有时会烤了分给凌姬和锦绣吃掉。
凌姬会做一些针线活,帮住持和和尚们缝补衣服,或做出些有趣的玩意儿,也会让时昱拿去卖掉,补贴寺里的生活。
锦绣则承包了寺里的扫洒和饮食,凌姬有时也会帮她。一家三人在孤山寺住着,虽然辛苦,但比宫中快乐许多。
等到五月春意盎然之际,山中的白桦树早已长得高大挺拔、直插云霄、莽莽苍苍、一片翠绿。
时昱最近在满山的白桦林中还发现了一片李子树和桃树。五月末正是桃李成熟的时候,时昱手脚利落地爬上了一颗桃树,摘了树顶上最大最红的一颗桃,正高兴着,就听见树下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时昱扒开桃树枝叶,便看到平日里他们上山的那条小道上,缓步走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是男子,看样子年龄比他略大一些,穿着粗布衣服,身材清瘦,相貌端正,面容俊朗,身后背着一个竹筐。
那男子牵着一个神情恹恹的小姑娘,两人容貌相似,应该是兄妹。
这无名山上常年就只有寺庙中的和尚和他们三人,几乎没有什么外人来过。时昱看着这两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好奇心起,直接从桃树上跳了下来,落到了二人面前。
那小姑娘被他吓了一跳,往她兄长身后躲了躲。时昱手里拿着个大桃子,神采飞扬、兴致勃勃地说道,“哎?这荒山上竟然还有如此俊俏的小公子!小公子和这位小姑娘,你们要去哪儿啊?”
那男子护住了妹妹,似乎并没将时昱的打趣放在心上,说道,“我带着家妹进京赶考,路过此地,家妹肚子饿,我看此山顶上有间冒着炊烟的寺庙,便想着上来为家妹讨一些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