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正值温偃自西南而来,二人在街边酒楼闲谈。
“倦之,那个……是你家小夫郎吧?”温偃表情有些呆愣。
于笙一开始不明所以,后来看见温偃几乎扒着窗口要跳出去,他无奈起身走过去去看,就看见一贯温柔解意的夫郎被数人围住,但是丝毫不落下风,反而一脚踹翻一个。
若仅是这样倒还罢了,偏偏小夫郎还拍拍手一脸嫌弃,“就你这小细腿,学什么强抢民男!”
这样“嚣张跋扈”的小模样像极了府里养的那只猫儿,而且,自二人结契以来,谢残玉便极少能看到于笙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了。
温偃还在旁边啧啧,“看不出来了,你这小夫郎还有这样一面呐!”
谢残玉嘴角含着笑,“若我所料不错,他应当是……话本看多了,这半个多月,秋儿和冬儿缠着他讲故事,不知怎么的,非要听一些大侠行侠仗义的话本,这不……怕是被话本给影响了……”
冬儿是越霖和于笙那次销毁火器时救的小丫头。
他语气颇有些宠溺的意味,温偃瞧着扎眼,便忍不住嘲道,“你倒是好命,寻到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谢残玉瞥了他一眼,“陆瑾又不在?”
“嗯,”温偃怨念地盯着自己腕上的一串佛珠,“先前与他吵了一次,没想到他自己怄出病来,吓得我一路从山下拜到山上,那老和尚都被我感动了,和陆瑾讲了一夜的佛法,最后才算好了!”
这事自温偃口中说出看似漫不经心,但是谢残玉也大概知道一些,实则没有那样轻描淡写。
若说于笙是面冷心热的小野兔子,那陆瑾就是面冷心更冷,他与温偃一桩烂事,那次可是差点闹个你死我活,不过,谢残玉承认自己有一样是算错了,这二人还是有情的。
不过,陆瑾配温偃,也不算委屈。
看着谢残玉于笙你侬我侬,自己却是独守空房,温偃饮尽杯中酒,哀怨不已,“他要去科考,我又拦不住他,便让去了……”
“如今他只差殿试……”温偃哀嚎,“他那个臭脾气,没想到在京中还如鱼得水,那些酸儒一个个都是清高傲慢,偏偏合他的心意,好像还有一个叫什么……钟,钟岚的,二人同进同出,我都快要醋死了……”
“倦之啊,你说,待他功成名就……会不会就一脚踹了我啊……”
谢残玉听他絮絮叨叨,烦不胜烦,一杯酒水放到他面前,“那就去上京盯着!”
“啊?”温偃猛地抬头,“那会不会有些讨人厌啊?”
谢残玉轻叱一声,“难道你离他远点就不惹人厌了?”
说完还阴恻恻加了一句,“就看你觉得媳妇重要还是面子重要……那陆瑾也是个心口不一的,我不信你现在还没转过脑子来……”
温偃沉默了好一会儿。
谢残玉觑了他一眼,饮了自己面前的酒,慢悠悠地起身往外走。
突然,温偃一拍桌子,“当然媳妇重要!”
“蠢货!”谢残玉瞪了他一眼,“大白天发什么癔症!”
于笙长到这么大,头一次觉得“冤家路窄”这个词太过真实,他今日不过带着王秋和冬儿出来逛,半路竟然被不长眼的给拦住了。
对方油嘴滑舌,于笙一眼瞧着有些熟悉。最后仔细一看,得,这不是去年“调戏”过他的那位孙公子么!
那时候他胆怯怕事,侥幸被谢残玉救了。
可是这一次,新仇旧恨一起来算,于笙哪里再像当年那样怯懦,一撩袖子就挨个揍了个遍,而且十分羞耻地蹦出话本子里常见的话,其实说完之后他才觉得尴尬,不过看王秋冬儿一脸仰慕地盯着他,他暗自叹了口气,只想赶紧解决了掩面溜走。
“你,你你你大胆,知道本公子是谁吗?”那孙公子毫无长进,于笙无奈极了,“还能是谁,没脑子的纨绔一个。”
那孙公子气结,“你你你……欺人太甚!”
“哦。”于笙面无表情。
“我要弄死你!”孙公子气得跳脚。
于笙手腕一动,旁边摊子上一把刀直接直直飞过去,插在孙公子脚尖不足三寸处,“你还不行……”
孙公子吓得面如土色。
于笙无意多纠缠,正准备带着两个小丫头离开,就听见身后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那你看看我行么?”
于笙身子一僵,转身,“公,公子……”
孙公子一脸惊恐地看着方才“凶神恶煞”的小美人“乖巧”地被谢残玉牵住,看着二人相携离开的身影,隐隐听见软软的声音。
第78章 番外三
“哥,哥你开开门!”
外边天色灰蒙蒙的,谢沅还未起身,就听见门被大力拍响。
他随手披了件外衣,赤脚下去开门,谢琦险些一头扎进来,谢沅微微皱眉,“作甚?多大的人了,能不能稳重些!”
谢琦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哥,谢仲要死了!”
谢沅手的烛火一晃。
“谢充被处以千刀万剐,但是半路有人劫囚车……若不是他拼死将谢充拖住,怕是后果不堪设想……”谢琦大口喘气,紧紧盯着谢沅,“哥,他想见见你,你去看看他好不好……”
“死了也是解脱!”
良久,谢沅说了这么一句,烛火照映下的谢沅,那毁了容的半张脸形似鬼魅。
谢琦梗着嗓子,“哥,你怎么这么冷血!”
说完他便跑出去了。
谢沅站在原地,久久不见动作。
另一边,谢琦跑到府外,谢仲瘫坐在谢府门外的石狮子旁,于笙也在,只不过,谢仲一身的血,在看见谢琦的那一刻眸子突然亮了,但是转瞬又灰暗下去。
“沅哥他……还是不愿见我吗?”
戚戚苦苦的声音,谢琦险些忍不住落泪。
他不想骗他,但是这会儿也不得不安慰他,“大哥出去了,还没有回来……”走过去握住谢仲的手,谢琦哽咽了声,“你再等等……大哥他很快就回来了……”
“若是等得到,我就是等到死……也无悔……”
谢仲也不知何时脸颊就凹陷下去了,身子骨轻飘飘的跟张纸似的,“可是……等不到了……他不愿见我的……”
其实很多人都没有想到,谢仲会出现在去法场的路上。
就如同,谢充下狱后,一应证据被销毁,众人手足无措时,是谢仲抱着一叠信件,一沓账本求见。
多少年,多少个日夜,谢仲不知道自己为谢充做了多少腌臜事,但他在看见谢沅时,那些懊悔愧疚就冲破所有桎梏重新涌出来,搅得他心肝脾肺拉扯着疼。
对不起!
谢仲很想再看看谢沅。
我爱你……
这句话他嚼碎了揉进了骨肉,心想着,下一辈子他一定要刻在骨子,一定会早些找到谢沅,告诉他,我后悔了……我早就明白自己错了!
“沅哥……”谢仲无力地揪着谢琦的衣领,“……对不起……”
谢琦难受得偏过头,于笙也转身不忍心再看下去。
终是,谢琦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谢仲!”
府门口,谢沅脚步顿住。
谢府外,谢仲流了一地的血,手指在谢琦的衣领处留下浓重的血点,隔着数尺的距离,谢沅竟觉得自己闻到了血腥味儿,他腹中翻搅,忍不住扶住门框。
“呕……”
谢沅吐出一口血。
“谢沅!”于笙听到声音跑过去,想扶他,却被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出来,险些被门槛绊倒,谢琦一见他就赤着眼怒吼,“你现在出来做什么?!”
“他都死了!”
“你是多无情!你对只猫狗都能心软,为什么偏偏就不能原谅他!”
谢琦一声一声的质问像是剐在他心口的刀,谢沅也问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原谅谢仲……
他想不明白,索性将谢仲从谢琦怀一把扯出来。
“你来晚了,他死了,死了!”
“滚!”谢沅反手一巴掌,谢琦愣住。
谢沅也愣住。
我在做什么?
谢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这一辈子都会活在悔意里!”
如诅咒般,谢沅骨头细细密密地开始疼起来,但是这样的疼根本不及心脏处的震荡。
谢仲……死了?
“公子,我来辞行。”谢沅一身白衣,发丝只用一根白色带子束着,他身后只有一个虚虚的包袱,怀却抱着一个雕琢粗糙的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