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不用想就知道怜玉要说什么,她美目绕过众人落到于笙身上,“王全生与你是什么关系?”
“我娘改嫁给他。”于笙知道现下能管事的就是面前这粉衣女子。
“竟是……父子。”红玉也是意外。
“我要见王全生。”于笙手上力道加大,被他挟持的客人登时手脚乱动起来,一不防就在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别动!我手下没轻没重,事后一条贱命赔给你也无济于事。”于笙一字一句,面上冷意根本叫人想象不到他是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年。
“王全生是谁?快叫他出来!”被于笙挟持的客人又惊又慌,盯着红玉喊,“把王全生快弄出来,哪怕是尸体也给抬出来,本公子若是出了事,你莳华阁就是夷平了也无济于事!”
红玉眸光毫无变化,怜玉看看她又看看于笙,心里着急也无用。
荣娘子不在,红玉就是莳华阁做主的人。
“……好,将王全生带出来。”红玉一招手,自有龟公去寻人。
堂中私语声越来越大,于笙手臂酸麻,鬓侧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他与红玉隔着诸人相视,对这个看似温柔解意的女子防备更甚。
“王全生来了。”怜玉凑到红玉耳畔禀报。
“将人带上来。”
“你们为何要抓我……我与你们荣娘子说好的,人都已经带来了,你们抓了就是……还有我剩下的九十两银子……莳华阁言而无信,传出去岂不是令人耻笑……”
“……我要见荣娘子……”
“荣娘子,我知道你在,人都已经带来了,你何必要这样藏着掖着……”
“嘭……”王全生后心一股大力,直接双膝跪下,他瞪回去,“你们……”
“王全生。”于笙声音像是淬了毒。
王全生身体一僵,慢慢回头,一眼就看到于笙,他手中握着瓷片,用力过大的结果就是指缝间满是鲜血,分不清到底是他自己的,还是那被挟持的人的。
这一幕何其讽刺,王全生是于笙名义上的爹,但是于笙身陷囹圄的困境却是拜他所赐。
红玉走到王全生身侧,叫人按住王全生,她淡淡看向于笙,“人已经带到了。”
“我要王秋的卖身契。”于笙声音略嘶哑,“王全生将她卖到莳华阁,我可以叫他把钱还给你们,也可以拿其余的东西抵消你们的损失……甚至可以束手就擒任你们处置……”
“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王秋的卖身契。”
这下是红玉愣了,“王秋,是谁?”
“她只是一个八岁的小丫头,什么都不会,你们放了她……”能叫于笙一退再退的只有他娘和王秋,他不惜任何代价,只求王秋能平安无虞的过完这一生,不要涉足腌臜脏乱的地方。
“即便你不信,我也须说清楚,我不知王秋是何人,更不知她的卖身契在我莳华阁。”红玉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勘破了什么,但是看着于笙的模样,丝毫没有点醒他的意思。
“……王全生,”于笙忽的看向他,“你到底将秋儿卖给了谁?!”
王全生讪讪,看向红玉,不料怜玉瞪了他一眼。
“小子,你还没明白么!”二楼上边栏杆处出现一人,锦衣俊美,“你那便宜爹是将你卖了!”
于笙手指一紧。
“你一心想要救别人,却没想到自己才是被卖的那一个,啧啧,真是人间惨剧呐!”那男子手中捏着一枚扇坠,右眼下一道寸长的疤痕格外醒目。
于笙不为所动,“王全生,他所言是否是真。”
王全生点头。
“算你尚有一丝人性。”于笙松手,手中捏着的瓷片掉落在地上。
立刻就有人将他反手制住,压在地上。
“你这小子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本公子!”方才哆哆嗦嗦的人刚摆脱桎梏就将狠狠碾上于笙的肩头,“叫你耍横!”一脚一脚踢踹在于笙肋侧,胸前,脊背……
于笙连吭都不吭一声。
“行了,再打下去就要闹出人命了!”男子出言,又有意无意的看向红玉,“好歹是花了一百两买来的,可别打死了,到时候荣娘子追问起来,红玉姑娘也不好交代……”
“……公子所言甚是。”红玉终于有了点反应,袅袅娜娜走到于笙面前,轻轻拦住那公子,“张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看在荣娘子的面上,还请高抬贵手……”
“今后一个月内,张公子在我莳华阁随意点人,但又不从,以千金赔之。”
“哼……”那人脸色好转了些,而后又有怜玉过来温柔抚慰,自是将人带着上了二楼。
“各位,今日莳华阁扰了诸位雅兴,所有酒水算红玉请了……还请客人们宽怀一二。”
“……自是自是。”
“红玉姑娘也受惊了,都怪这不长眼的小子!”
“是啊是啊……”
一番客气之后,莳华阁丝竹声渐起,红玉示意龟公将于笙王全生二人带上二楼。
几人上楼,与方才开口的男子撞上。
红玉欠了欠身,“方才多亏温公子解围。”
“哎,好说好说,为美人解忧,是在下的荣幸。”男子一双桃花眼格外勾人,居然也能叫人暂时忽略他眼下的那一道疤痕。
“红玉现下还有一事,不能为公子鞍前,改日定带着怜玉一起为公子弹一曲,以报今日之情。”红玉姿态放得极低,温公子嘴角弧度越大,“红玉姑娘自便。”
二人相互错身而去。
于笙垂着头,方才那一番踢打,鬓侧发丝散乱,看起来好像被抽了三魂七魄似的。
“……方才见这少年手脚厉害,能冒昧问一句,他名唤……”
“于笙。”
垂着头的少年声音淡漠。
前头的红玉因温公子这一问脚步微顿,但听于笙已经回答,便继续往前走。
温公子手中扇坠晃了晃,正下到第一个台阶,就听身后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谢谢……”
温公子脚步一顿,好半晌才微微扯唇,于笙……
于笙一直没有开口,反倒是王全生一直骂骂咧咧不止,他不敢得罪莳华阁的人,便将所有怒气尽数发在于笙身上。
“……丧门星,老子将你养这么大就是专来祸害老子的……”
“你娘那个贱/人,将你养成这副模样,只知生恩不知养恩,最后拖累老子到现在这种地步……”
“为那么个丫头,你要死要活的,现在还连累老子……”
“莳华阁是什么地方,你能进来全靠你那短命秀才爹阴报,老子……”
“说够了没有。”于笙披头散发,抬头看向王全生,一双眸子尽是阴鸷。
第12章 遮掩
王全生被当众抹了面子,自然不依,还想继续骂,前边的红玉回头瞥了他一眼,吩咐龟公,“将他的嘴堵上。”
荣娘子不在,红玉带着于笙与王全生到二楼最里间。
屋内陈设出奇的简单,除了一张软塌并桌案,就只有一面墙的博古架,上边倒没有名贵的瓷器摆件,而是各式各样的砚台和笔架。另一面墙上则是三两张水墨画,尽是茂林修竹。
“荣娘子不在,便由我解决这桩事。”红玉示意龟公松开于笙王全生二人。
“红玉姑娘,这孽子大闹莳华阁可与我没有半分干系呀!”他膝行几步跪在红玉面前,“莳华阁一向重义重诺,我与荣娘子之前商量好的是一百两,现在可不能因方才那事短了我的银两啊!”
红玉拿起一个拳头大小的砚台,轻轻摩挲了番,“莳华阁谈不上重义,我们逐利,但是重诺,也未说错……”她一挥手,自有龟公端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过来,揭开一看,上边是摆得整整齐齐的九块银锭子。
王全生面上一喜,伸手就要去接,但是龟公缩回手,他下意识就去抢,结果被一脚踹翻,捂着心口嘶了声,“……红,红玉姑娘你这是……”
“我们重诺,可是王全生你却似乎并不老实。”红玉放下手里的砚台,“莳华阁一向不做强人所难的事情,买卖求得是双方你情我愿,但是……现在似乎并非如此。”
她有意无意看向于笙,王全生还有什么不懂,他回头直接挪过去,“于笙,笙儿……笙儿,你是自愿的对不对,爹已经没活路了,只要你能留在莳华阁,他们能帮我摆平赌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