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居然连穆清都被一起骂了。
虽然说,她跟穆清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她心里却已经把穆清这个和她年纪仿佛的姑娘当成了自己的好友、姐妹。
她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轮到穆清的时候,她却一点儿委屈都舍不得让穆清受的,何况是来自自己父亲的讽刺。
秦芩难过得几乎当场死去,一时恨父亲“冥顽不灵”,一时悔自己不该把穆清牵连进来。
正在悲愤绝望之际,却见穆清恭恭敬敬地跟她爹施了礼之后,就去了旁边的小书案。
看样子也是要提笔作画?
她当即就来了精神,悄悄擦了擦眼睛,也跟过去看穆清要画什么。
穆清虽然也知道秦芩跟了过来,但是却根本无暇管她——因着此时此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手中的画笔之上。
要如何能够用一幅画儿漂亮地反击秦老山长的“两只母鸡图”呢?
她凝神静思了片刻,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看来,只能用“那个”了。
说时迟、那时快,穆清手起笔落,几团墨迹便就出现在了雪白的宣纸之上。
她在上面涂涂画画、勾勾抹抹,片刻之后,便即大功告成。
秦芩一直在旁边儿屏息观看,见到穆清搁笔,这才小声喘了口气,低声惊呼道:
“这……这是?”
“两只……兔子?”
见她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来,旁边儿有人忍不住接口,说出了答案。
现下这房中一共只有三个人,穆清还处于“激\情作画”之后的“贤\者\时间”之中不会贸然开口。
秦芩妹子已经沉浸在“清姊画的这到底是个啥”的迷惑里开不了口,那么现在开口的这个,毫无疑问就是秦老山长本人了。
看起来穆清刚刚的演技十分到位,那种淡然从容的表现,给了他老人家一种“说不定是个高手”的错觉。
所以他老人家没端多久老夫子的架子,就忍不住也搁下笔,悄悄跟着他闺女一起过来围观了。
但是让他老人家万万没想到的是,穆清这种看着很高手的架势之下,居然画出了这么两团儿玩意儿。
他纳罕之余,听见他闺女迟疑语塞,也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不过语气里也满是不确定。
因为,这两团花里胡哨、歪歪扭扭、带了几分稚气的墨团儿,即便是在他这种丹青高手看来,也实在是有几分难以辨认。
不要说他们了,就算穆清本人,看着这两团东西,也有些微微的汗颜——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果然,画画课这种大家闺秀的基本课程,她不该逃掉的。
现在好了,到了要用的时候,就只能画成这样了。
可以说,画得实在是垃圾。
但是,即便如此,穆清却丝毫没有怯场,还是一脸淡然地点了点头道:“不错。”
见她如此淡然,秦老山长也有点儿摸不着深浅,当即捻須将那幅画儿又看了地问一遍,这才满是疑惑道:“可有何讲究?”
穆清抬起头,缓缓吟诵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注1”
这句子刚一吟诵完,秦老山长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看了看那两团儿墨迹,又看了看穆清,脸上神色变幻数次,终究还是变成了一个有几分勉强的微笑:
“我还道是何人物居然都能惊动京里头那位贵人……看来你这丫头,倒也的确有几分意思。既然如此,那就留下来,跟芩儿做个伴罢。”
他这话一说,不只穆清有些发懵,便就是秦芩也有点儿搞不清状况。
她下意识地上前了两步,拉住了穆清的手,然后才看着她爹的表情,喃喃问道:
“爹爹你此话可是当真?我以后,真的能跟清姊一道儿,去书院读书了?”
秦老山长冷哼了一声道:“去什么书院、读什么书?你这几日还没胡闹够?原本只说让你见识一下,玩耍两日,倒还真是当个正经事儿了……”
他说的很是不屑,秦芩有些委屈,正待分辨几声,却又被他打断:
“你若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把《金刚经》、《女则》多抄几份儿。上回你写的那些送到法华寺还愿,宫里头贵人见了,说喜欢你的字儿,这可是天大的福分,你便就再写几本儿,过几日,我亲自送去。”
他絮絮说了许多,秦芩虽然有些委屈和不情愿,但也不敢反驳,只红着眼圈儿垂头听着他说。
但是穆清却懒得管这么多,她瞅准了老爷子说话的间隙,十分自然地插话道:
“那不知山长此前同阿芩打赌的事儿,又要如何算?”
第30章 030 礼物 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穆清这句话一问出来, 秦老山长立刻就有些语塞。
他捻着胡须干咳了一声,似乎还想着找些理由来搪塞一下,但是穆清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她故意叹息了一声道:“难道说, 连山长您这样的鸿儒泰斗, 也会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不成?”
秦老山长当即辩白道:“这自然是不能。”
穆清笑道:“学生就知道,山长必定跟那些寻常的酸腐老学究不同, 最是开明豁达,一定不会不敢应约, 生怕输不起, 或是输了不认账的。”
秦老山长冷哼了一声道:“这是自然。”
继而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 傲然道:“老夫怎么可能会输给你们这些小娃娃, 总之,一年后若是那两个小子里头没有人能中举, 阿芩你就要乖乖听从爹的安排,进宫小选。”
骤然被点名的秦芩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她爹这是又同意她去读书了。
而且之前的赌约似乎还是可以继续的样子, 这简直就是意外的惊喜啊。
她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穆清轻轻拉了她一下, 她才赶紧点头道:“是, 女儿知道了 。”
穆清也立刻做肃然起敬状, 正色道:“不愧是名满天下的秦老山长, 言出必行, 令人敬服。难怪能创办出白鹤书院这种天下学子俱都心向往之的著名学府。”
被穆清一通忽悠之后, 秦老山长的自尊心和荣誉感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特别是最后这句, 简直拍到了最妥帖的地方——他一生跌宕起伏,人到暮年,可以说生平最得意的一件事, 就是创办了这间书院。
穆清别的不说,只将这书院一顿猛夸,他自然就有些熏熏然,以致于根本就没注意到穆清其实只是在套路他。
等到他反应过来好似哪里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把年纪、还是有头有脸的长辈,那肯定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即便是他心中再怎么懊恼,也不可能拉下脸面当场“出尔反尔”。
他又忍不住捻起了自己那几根胡须,感觉今天不过只是跟这小丫头见了一面,居然就损失了好几根胡须——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了。可说是实在是非常亏本。
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小丫头虽然看着一脸喜庆,但古古怪怪、心眼儿真多——果然有些不同寻常,难怪宫里头那位贵人专门派人传了话儿来,要他多注意一番,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些什么想法。
想到宫里头的局势,秦老山长有些了然,想必是那位贵人终于打算给几位到了年纪的皇子选人了。
这丫头虽然是商户之女,但是模样性情都还不错,做个正室虽然尚有不足,但是做个侧室是足够了。
也不知道哪位皇子会有这个福分了。
莫非就是跟她同住一室的那位?
秦老山长一边儿打量着穆清,一边儿想着这些事儿,却发现越想越觉得跟自己心中所愿之事偏差越大。
加上方才被穆清一顿套路,此刻渐渐回过神来,不免愈发烦躁。也不想再看到穆清在她面前碍眼,当即挥了挥手道:
“巧言令色。退下罢,明日起,去跟着先生们好好读书,修身养性。”
啥?
这是说,她们居然也能去跟其他同学一起上课了?
老爷子您怕不是被气昏头了吧,这不但没能扳回一局,还有点儿“买一送一”的意思了。
真是谢谢了您呐。
穆清心中暗暗想笑,但是面上却做出十分严肃走心的模样,连连点头称是,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圆满解决了。
既然秦老山长已经发话赶人了,那再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