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还疑惑怎么她一贯讲礼的父亲和大哥怎么忽然动起手来了,这会儿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倒是恨不得自己也冲过去打柳风两个嘴巴了。
但是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
阎红现在躺在屋里,命悬一线,搞不好分分钟就是“一尸两命”的惨烈结局。
若真是如此,就算是把柳风当场打死,也没有什么用了。
她娘白氏夫人一向把阎红这个外甥女视为己出,现在就已经伤心到快要厥过去了。若是最后真的没能救下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穆清刚刚转过这么个念头,就听旁边儿几个丫头婆子大呼小叫起来“太太!”“太太!”“您怎么了,可别吓咱们啊!”
穆清吓了一跳,好在急忙查看之后,发现她就是疲累过度、肝气郁结,暂时昏睡了过去,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不过,想来她也的确不适合再呆在这里,受这种随时可能听闻噩耗的煎熬了。
想到这里,穆清果断做了决断,当即就坐下提笔写了一张字条,用信封封好了,递给了冰棠,吩咐道:
“冰棠,你去外头找你哥哥、姐夫们传话,就说……即刻去出城方向的官道上找一辆没有家徽的藏青帘子马车,将这封信送给车里头那位‘三爷’。”
冰棠虽然满面疑惑,但是见到穆清此刻的神色凝重,也不敢多问,答应着就一路小跑着出去送信了。
穆清看着她走远,又转过头对着雪梨吩咐道:“雪梨,你跟祥大嫂子几个先扶着太太回房休息……若是她中间要过来,只说是我吩咐的,叫她今儿夜里好好休息,这里有我,必定想尽法子救治红儿表妹。”
听得她这话,雪梨也免不得一愣,但是她也同样不敢违逆穆清的意思,当即就招呼丫头婆子们搀扶着晕过去的白氏夫人回房了。
那白祥家的先前光顾着来看白氏夫人的情况,此刻见穆清竟是这么安排,原本还有些欲言又止。
但是她一见到穆清此刻动了真怒,通身的气势竟不似一个十几岁才出阁的姑娘,倒似比她们家太太当年管家的时候还要厉害,便也不敢吱声,垂首应了,领命跟着雪梨并那一群丫头婆子们朝着正房去了。
穆清将这些事情都安排好,便就转过身,自己一个人重新进了房中,对着那几位白胡子老郎中行了一礼,直截了当地道:“几位老先生,若是我们现下想要保大人,可有什么良方?”
她这话一说,那几位老郎中都有些愣怔。
其中一人年纪最长,看着地位也最高,他抬手阻止了另外两个年纪稍轻的郎中准备对穆清的发难,拈须将穆清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方才道:“这位姑娘,同产妇是何关系?”
“我是她表姊。”穆清不卑不亢,迎着老郎中打量的目光,毫不退缩,但也并不会咄咄逼人。
老郎中是通州城本地最有名的名医,旁边儿两个也是名气不小的妇科圣手,但也不得不尊他老人家一声“先生”。
当了一辈子本地首屈一指的名医,这位老郎中识人的本事也不小,一看就感觉穆清这小姑娘不简单,故此也就不再计较刚刚她一进来就直接发了那么一句“惊人之语”了。
事实上他不但不计较这种堪称“冒犯”,反倒还有些松了口气——刚刚那位白氏夫人倒是年纪不小,看着也很是能干,可惜撑了半日就已经崩溃,根本就做不得主,最后连自己都昏厥过去,实在是有些靠不住。
这小姑娘年纪虽然不大,但看着却比方才那位太太还胆子大,将来前途可真是不可限量。
老郎中只用了片刻功夫,就完成了对穆清的评估,跟她说起话来,便也就带了几分敬重和客气:
“不知道姑娘你可做的了主?”
这就是在确定责任了。
医患纠纷总是让人头痛,从古至今,无一例外。
穆清当即道:“能。”
她顿了顿有道:“若是老先生信不过我,我可以写下字据。请几位全力救治我表妹,若有任何不测,绝不追究。”
她说完,还真的当场拿出了纸笔,将方才说话的意思写了一个文书,又按了手印,快的简直让人眼花缭乱,也果决得让人措手不及。
那两个年轻些的郎中有些目瞪口呆,老郎中却微微一笑,叹息了一声道:“既然有姑娘这句话,那老夫就放手一搏罢。”
他说完,就吩咐那两个郎中抓药,准备器具。
听着老郎中有条不紊又十分果决地安排,穆清虽然不懂医理,也不免多了不少安全感。
那两个年纪稍微年轻些的郎中却面色大震,其中一人欲言又止,另一个人却忍不住问道:“先生当真要如此做?”
老郎中笑道:“事情都到了这般地步,也唯有如此做才有一线生机。”
那人还是忍不住继续道:“可是……”
老郎中却没什么耐心再跟他多说:“没有什么可是。这姑娘都写了文书了,还有什么理由不尽力一试?若是你不敢,大可以现在离开……人命关天,可没功夫跟你废话了。”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那人终于闭嘴了。
但是他也舍不得走,毕竟对于一个郎中来说,这种病例也是十分难得的——特别是家属都说了不让他们负责,那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研究机会。
临床总是缺少可供研究的疑难病例。
特别是这种家属主动配合的,更是少数。
这种事情,不管古今中外,都是一个道理。这位郎中年纪虽然不算很大,但也是本地小有名气的名医,若是不然,也不会被穆清她娘给请回来了。
连本地最有名的老前辈都这么说了,另一位同行也没有反对,他再多说什么倒是不合适了。
没看人老郎中都准备赶他出局了,再多说,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有了老郎中的决断,三位郎中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然后抢救工作就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穆清屏退了那些累得快散架的丫头婆子,换了一批体力好的,给几位郎中打下手。
她自己却守在表妹的床榻边儿,握着她的手、唤着她的名字,跟她说话,给她加油鼓劲儿。
她记得不知道在哪里曾经看到过这样的说法,就是哪怕是在弥留之际,人类还是有些意识残存的,只要是亲人在耳畔不停呼唤,还是有一定概率能够被病患潜意识听见,激发她的求生意志,从而获得一线生机。
说实话,最开始穆清看到这个说法的时候,是当成故事看的。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真的是遇到了这种事儿,哪怕只是天方夜谭,她也想要尝试一番。
万一有用呢?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有那么一点点作用,她都愿意尝试。
毕竟,说来说去,都还是她没有照顾好表妹,阻止她表妹同柳风一起这事儿的时候阻止得不够坚决,才让表妹落到了如今的下场。
明明,她已经知道了剧情的走向。知道要自己一定远离柳风这个渣男才能安全,但是却为什么不再多努力一点儿,也带着表妹再多远离他一些呢?
她这个表妹毛病是不少,但好歹也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后来又是帮着父亲和大哥做生意,又是跟小弟培养感情,其实陪着母亲白氏夫人的时间少了不少。
而这位阎红表妹,就是在这种时候,替她陪伴在了白氏夫人身边儿,说是半个女儿,都不为过,实在是让白氏夫人享受了不少天伦之乐。
若是不然,穆清她娘白氏夫人也不会将她视为己出,今天也不会因为她生产陷入险境就如此失态,伤心难过到六神无主,甚至最终昏倒了。
就冲着这一点,穆清也该救她这个表妹一命。
她可不是那种在“保大保小”里纠结的人。
稚子是无辜,那稚子的妈就该死吗?
不管什么时候,在尚未出世的孩子和活生生的母亲之间,肯定优先保大人啊。
什么为了香火必须保孩子……这简直就是不负责任、草菅人命。
不过她也明白母亲白氏夫人和这些郎中们的纠结。
想来阎红昏迷之前应该也说过要保孩子这种话——她对这个孩子的喜爱简直是毋庸置疑。就算最后对柳风的感情都淡了,也并没有影响她对尚未出世的孩子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