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澈轻声一叹，继续道：“别人是不是认同这个解释我不敢保证，但我爷爷肯定是认同的。
“我出生在国外，我们这个群体有一个特定的名称，叫ABC。American-born Chinese，即在美国出生的华裔。
“我身边有很多ABC从小就在英语环境里长大，假如家长自己不注意，孩子本身可能连中文都说不好……”
众人慢慢沉默下来，认真注视着台上的温澈。
他们的情绪已经被调动了。
温澈继续道：“我爷爷很看不惯这个，他也特别害怕这个，甚至到了一想起来就夜不成寐的地步……
“他很怕有朝一日，我明明是黑头发黄皮肤标准炎黄子孙的模样，却张口ABCD，对着方方正正的汉字一脸懵然，对着唐诗宋词满脸为难，对着我们老祖宗传承了数千年的文化，比如说仁义礼智信等等无动于衷……
温澈一叹，“他怕我成为一个没有根底的人。”
台下一时静悄悄的。
温澈继续道：“我之前在网上看过一点关于我的调侃之言。说我有十年书法功底，有十年武术功底，问我怎么会这么多东西，又上哪儿学的这些……
“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有一个文化功底还不错，并且处于半退休状态、还十分关注小辈成长的爷爷，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我是我爷爷亲手教大的。他很喜欢旧学，所以我从小的启蒙书不是别的，而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听起来是不是很像上个世纪的东西？但我就是这么长大的。别人在外面玩得开心的时候，我可能在背《论语》，背《孟子》，背《资治通鉴》……
“我不止学书法，还得学国画，学围棋，学古筝……
台下的人忍不住发出惊叹声。
这听起来也太不可思议了。
温澈看着台下观众的神情，笑道：“哎呀，我这么说是不是显得很显摆？让我爷爷知道又该说我不够稳重，性情还养得不到位了。
“其实就是听起来夸张而已，我都只学了个皮毛，还是吃不了苦啊。
“再说小时候哪里懂那么多呢？就知道自己玩的时间被压缩了，性子一起来就跟我爷爷闹别扭，说不想学了，说太辛苦了。
“每当这时候，我爷爷就十分惆怅。在他看来，我学的这些都是以前读书人的标配。以前随便一个读书人都能做到的事，怎么到我这里就喊苦了？还是太过娇气……
“再大一点，我就明白我爷爷为什么这么坚持了。
“人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追求什么。我爷爷背井离乡大半个世纪，始终不敢忘了自己的根底。
“他怕我也成了一个没有根底的人，所以一直在用他的方式，想为我搭建一个传统文化环境……
“至少从现在来看，他应该是做到了。我虽然在国外长大，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缺了什么。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来处在哪里。
“何谓文化认同感呢？就是你受的教育和文化赋予你的一种自我认知。它会清晰地告诉你，你跟谁同源，你应该回到哪里，你又应该追求怎样的价值……
“无论你走到哪里，这样的认同感会指引着你，找到回家的路……”
“谢谢！”
温澈在台上站定，鞠躬谢幕。
台下掌声如鸣，经久不息。
很多人都跟温澈共情了。她的演说能力实在太强了，明明也不是多么煽情的风格，却十分能触动人心，由不得人不信服。
但还是有稳得住的人的。
经纪人提问环节，方少仪言笑晏晏地问她：“温澈，你现在16岁，我想请问你，你在自我认知上是中国人，那么你真正的国籍呢？”
这个问题有些尖锐。
假如在法律上你还是中国人，那么你的一腔剖白就十分令人感动。可假如你本身已经不是中国人了，那说再多文化认同感也有点站不住脚。
怕不是恶意炒作吧？
第38章 事业第二春？
方少仪开口时, 温澈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在这个圈子里，太过标榜某个性格或者突出某种行为，一旦没把握好那个度, 看起来就难免像炒作。
一般而言温澈是不至于这么做的, 她不是个很爱到处说自己私事的人。
但这不是有意向要加入简泽谦的团队了吗？据说她们这样的背景少不了要政审，她这不是先借着这个大平台剖白一下自己嘛。
虽然我在国外长大, 可我根正苗红！
温澈说自己根正苗红, 自然是有底气的。
她看着方少仪，笑道：“的确有很多在国外出生的人18周岁之前存在国籍混乱的问题，但我不是。我虽然自称ABC，但这其实是不太准确的说法。
“我在国外出生，随母姓。我出生时我妈妈是中国公民, 并且不持有外国居留权, 所以从法律上讲，我是具有中国籍的。
“我刚才说的爷爷其实是我外公, 只不过我从小就习惯了以父系这边的称呼来叫他们。很多年了, 我们也都习惯了。
“我父亲也是中国人，他姓沈。我出生后不久他们特地去大使馆办过手续，我的户籍后来就落在我父亲这边了。
“所以我不是华裔, 而是中国人, 无论是自我认知上的还是法律意义上的。只不过这些年我一直在国外生活而已。”
台下的掌声响得更热烈了。
众人十分兴奋，仿佛看到了一个干脆利落的打脸现场。
方少仪看向观众席, 露出无奈之色，“我没有想为难你们偶像的意思呀，千万别误会。”
何泽点了点话筒，开口问道：“温澈你好，有个问题我很好奇, 你爷爷，或者说你外公，他既然这么忘不了自己的出身，为什么不回来呢？”
这个问题……
温澈沉默了下，笑笑道：“因为中间隔了太多的故事了。有些时候回家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可以的……”
大半辈子的心结，哪能这么容易就解开呢？
何泽似有所感，“看来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有机会我们可以再交流交流。加油！我很看好你！”
台下观众忍不住尖叫。
这是不是暗示着何泽很看好温澈？那他们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沈千秋接过话头：“问个可能跟主题没有太大关系的事。你现在真的16岁吗？我的意思是，是16岁多一点呢，还是刚满16岁？”
温澈眨了眨眼。
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奇怪。
沈千秋补充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涉及到年龄，签约时经济合同上要处理得更加细致一些。”
原来是这样。
温澈道：“我今年夏天刚满十六周岁。”
这个年纪……
沈千秋心内微沉。
他是梁歌的经纪人，当年梁歌和温向晚那段往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假如温澈真是今年夏天满的十六周岁……她真有可能是梁歌的孩子。
梁歌这些年一直就没走出来，倘若他知道这个消息……
又得不太平了。
沈千秋虽然心内不平静，面上倒是一片轻松的模样：“你还在上学吗？”
“是的，按照国内的说法，我刚高中毕业，今年夏天读大学。”
这又是一个新消息。
温澈竟然都要读大学了！她才十六岁啊！
台下的观众都一脸惊叹的模样。
沈千秋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是继续保持活动？还是要将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学业上？”
温澈想了想，“学业我肯定是不会放弃的。假如我能走到最后，应该会选择一个在事业上比较愿意细水长流的经纪人。”
作为半吊子艺人，温澈这会儿的事业心还不够强，也没有强烈的想要红的心思。
一开始她就是为了梁柳青来参加的这个节目，只不过后来又发现参加这个节目还能攒灵犀值，这才多了点动力。
温澈虽然对红不红不是很看重，但眼下也不至于退圈。毕竟她还想要攒更多的灵犀值，而灵犀值又似乎跟粉丝量有关……
虽然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她至今还没弄明白，但大体上应该是正相关的。
红不红事小，攒灵犀值事大！
万万没想到，还没成年她就是个打工人了。
温澈心有戚戚。
沈千秋鼓励道：“从长远来开，的确不应该放弃学业。加油！”
温澈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