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咬了咬唇,往外走去,可走了几步,她又猛地提起裙子往回跑去,屏着呼吸,蹑手蹑脚地进了寝殿,蹲在屏风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
可接下来她望见的情形让她惊愕地睁大了双眼,满脸震惊。
只见平日里那个她惧怕恐惧的残暴阴毒的帝王衣衫尽褪,青丝散乱地被看似亲和的叶将军压在身下,眼尾通红,发出类似于哭泣的低吟声,叶将军垂着头温柔地亲吻着他,像哄小孩子一样。
“阿尘不哭,我今夜轻点。”
第60章 出征 一寸山河一寸血,寸寸河山皆是我……
“枝枝, 你在看什么?”
江尘猛地凑拢,差点吓了叶寒枝一跳,她少有地露出一副女儿姿态, 低声道:“梨霜姐这段时间熬夜加点给我绣的婚服,她也是有心了, 明明自己也才成亲不足三月,都不曾怎么歇过。九千九百九十九针, 针针不落。”
“可宫里的司珍房的绣娘们不是已经给你……”
“就穿这件。”叶寒枝坚定地打断他, 满眼认真地捧着自己的喜服, 一边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一脸温柔地喃喃道:“梨霜姐也太好了”。江尘微微有些吃味:“孤也要去学手艺, 以后枝枝的衣裳只能让孤缝。”
“就你?”叶寒枝失笑:“得了吧。”
江尘气急败坏地瞪了她一眼,不过却一点没有威慑力, 在叶寒枝眼里却只觉他媚眼如丝, 勾人得很。她心头微微一动, 慢慢凑近。
江尘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 欲迎还拒地勾了勾唇,将下巴抵住她的额头轻声道:“枝枝, 给孤生个孩子好不好?”
他话音刚落, 叶寒枝神色猛变,寒声道:“我不想生。”她顿了顿, 声音已带了几分冷冽:“也对, 皇室怎么能没有子嗣呢?今日我不愿, 来日你总会找别人。”
“枝枝!”江尘又气又急地打断她:“孤只是想让你今后能有个保障,有了这个孩子,你以后便是太后,谁也不敢动你。毕竟三年后……”
“不要去想那些。”叶寒枝将他的唇吻住, 堵住他没有说完的话:“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祝氏不是还有些族人是被流放去边塞了吗,若是能找到他们……”
“找不到的,线索早断了,”江尘凄然一笑:“何况祝氏的主脉早被屠杀得一干二净了,被流放的都是些祝氏的旁支远亲,想必没有谁会祝院判的真传。”
“一定还会有妙手回春的大夫能治你的心疾,”叶寒枝握住他的肩膀,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九州之大,总有一些能人异士。待咱们成亲之后,便在皇城耗费重金,贴榜寻人。”
江尘不再开口说扫兴的话,但其实他并不惧怕三年之后自己的离去,这一生能和枝枝在一起,他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便很好、很长了。
两人躺在榻上,无声的对视,缠绵又温柔。“三日后……”江尘正准备说什么,殿外却猛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江尘怒气冲冲地撩起层层叠叠的鲛纱:“罗铁,有什么事?”
罗铁行色匆匆,表情凝滞地开口:“禀陛下,八百里加急军情刚刚送达,西戎的人趁夜袭击漠北,壮士们正在誓死抵抗,这次西戎来势汹汹,居然和北狄的人联手了,现下漠北七城已经几近沦陷,边疆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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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枝,你明日出征,把我也带上吧。”君鸣像是守在卫府很久了,一见叶寒枝出来比冲上来说道。
叶寒枝无奈地笑了笑:“你明知君家不会让你这棵独苗苗上战场的。”
君鸣的神色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失望衰败下来,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低声说:“唉,真烦。”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用手肘捅了捅叶寒枝的胳膊:“那你三日后的大婚可怎么办?”
叶寒枝沉默了一会儿,望向君鸣的面上浮现出抱歉和愧疚,她张了张唇,轻声说:“我……”
“你无需多言。”君鸣释然地冲她笑了笑:“陛下喜欢你,跟我们是兄弟,并没有冲突。”
两人相似而笑,叶寒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说:“蛮族这次有备而来,来势汹汹,实话说,我并没把握。”
“临阵怎可生畏,”君鸣瞪了她一眼:“你便安心去吧,我会好好地守在长安,保护好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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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尘,你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快整整一天了。”叶寒枝扣了扣殿门的乌金貔貅门扣,涩声道。今日她忙了一□□军前的整装待发与粮草人员,跟外祖母和表哥梨霜姐好好道了别,也还只剩下这一夜待在长安,明日清晨便要启程。
殿内渐渐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殿门嘶哑一声被缓缓推开一条缝,叶寒枝挤进去,握住他冰凉的手,沉默了一会儿,只说:“怎么穿得这般少,着凉了染上风寒怎么办?”
江尘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外面只披了一件松松垮垮的外袍,赤脚而来,青丝未束,凌乱地披在肩上,双眼肿红,眼下一片青黑,薄唇干裂。
“阿尘,不要这样。”叶寒枝看见他这副样子便是心尖一痛,放柔了声音:“你知道的,我必须得去。”
“……孤可以再封个将军,总有人能替代你。”江尘闷闷地说,声音喑哑。
“我便是最合适的人。我曾驻守漠北多年,不论是那里的地形天气,还是敌人的习性章法,或者和部下的默契齐心,没有人比我更能胜任。”叶寒枝低声道,她伸出手摩挲着他苍白的脸颊,抚了抚他的鬓发:“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江尘咬了咬唇:“可这次你的对手不仅仅是西戎,甚至还有北狄的一十三部。”他苍白干裂的唇被自己用力地咬出丝丝血痕来,低声恳求道:“……枝枝,不要去,好不好?”
有冰凉的水渍滴落在叶寒枝的手背上,让她浑身一颤,抬眸与他对视。
“你不要去好不好?大不了孤不做这个皇帝了。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对孤一点都不重要,”江尘眼底猩红,声音哽咽:“枝枝,孤坐上这把椅子只是想保护你,不是让你去送死。”
叶寒枝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阿尘,有些东西,远远比儿女情长重要。我的这杆银枪,所划过之处,便是咱们的祖辈先人,和万千将士浴血奋战为之守护的疆土。”
“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抔热土一抔魂。”叶寒枝沉声说道,她安慰一般地亲了亲江尘干裂的嘴唇,柔声道:“你放心,没有敌人可以阻挡我回来见你。就算是千军万马,我也会将他们一一屠戮斩尽。”
江尘木然地回应着叶寒枝的亲吻,表情奇怪而又僵硬,眼底闪起异样的光。他一手轻轻地扣住叶寒枝的后脑勺,另一只手颤抖地捻起一根泛着寒光的银针,逐渐靠近叶寒枝的后颈之处。
叶寒枝并未有丝毫察觉,对他一点防备也没有。
这被迷药沁过的银针一旦扎入她的后颈,不过几息之后她便会陷入三天三夜的沉睡,从而错过出征。枝枝她虽然武功高强,却也不是诸多暗卫合起来的对手,根本逃不出这紫宸殿……不,还是一了百了,废了她的武功吧,不然依她这般的性子,总会想着逃。
爱他也好,恨他也好,他只想要一个活生生的叶寒枝。
眼见那泛着寒光的银针离叶寒枝的脖颈已是越来越近,不过毫厘,江尘死死地捏着那根针,指尖发颤,却怎么都下不了手。
叶寒枝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头,一道凛冽的寒光闪过,只见那根针被江尘用力地甩远,叶寒枝先是愣住,随后不敢置信地望向江尘。
江尘苦笑一声,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角度,薄唇无力地张了张,欲言又止,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像是放弃了一般地闭上眼睛,身子踉跄了一下,摇摇欲坠。
“为什么?”叶寒枝轻声问。
“……还是做不到。”江尘哑着嗓子低声道。
他明明是那么一个自私的人,睚眦必报,阴毒残暴,每一个词都像是为他量身打造。
天下?苍生?还是那把椅子?这些他从不在乎,他都可以放弃,他只想让自己的枝枝活着。
可是他清楚又绝望地知道,在叶寒枝的心里,绝对不愿意这样。枝枝是那么一个骄傲的人啊。她要为了自己的家国天下马革裹尸,而不是被自己的枕边人用保护的名头囚禁苟活。
他爱她。他愿意为了她,违背自己自私薄凉的天性,强行压制住自己手中那份力量,去尊重她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