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箭就似天兵发怒,西蜀皇帝在惨叫声中,重重撞在墙壁上。那支箭插着他的手将他插.入墙壁,咯噔一声从他体内传出,筋骨断裂,他一口鲜血喷出。
殿外喊杀声还在继续,大雨滂沱,一片猩红血雾涤荡整座宫阙。霍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得大殿炫白无比。雷声乍起,响动天地,西蜀皇帝骇然到极致地看着立在大殿门口的齐誉韬。
齐誉韬于电闪雷鸣中,手握一张弯弓,弯弓的弓弦发出抖动的嗡鸣声。
高大的身躯笔直如削崖,似雨水中浇打出的壁立千仞,背后是磅礴水色,是风雨怒号。
西蜀皇帝从没有见过这样锋利凌厉的人,一如从没想到自己会被一支箭钉在墙上,如任人宰割的鱼肉。他脑中几乎空白,这一瞬无法言语的恐惧弥漫胸腔。
他忽然间凄身一震,猜到这人是谁了。西蜀国皇帝放声怒吼道:“齐誉韬——杀了他!快杀了他!”
被贤王和玉衡长公主清理大半的宫廷侍从们,带着一身伤,企图转移攻击目标。
“杀了他!”西蜀皇帝歇斯底里的吼叫,“杀了他,齐誉——”
他的吼声兀的戛然而止。
齐誉韬弃弓换剑,瞬息之间就犹如方才那支利箭般,笔直杀到西蜀皇帝身前,冰冷的长剑刺穿他的心脏!
玉衡长公主充满讥讽的冷笑声,响起在骤然死寂下来的殿宇:“白痴就是白痴,以为我和贤王同你在这里浪费时间吗?我们拖住你的侍从,是好教齐誉韬直接送你上路。”
贤王一剑杀死面前一名宫廷侍从,侧目睨向垂死挣扎的西蜀皇帝,冷冷哂道:“死得好。”
西蜀皇帝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这是临死前的征兆。他因为太过震惊恐惧,太过不甘,太过不相信自己会这么轻易地死,一时间他居然出现回光返照之状。
他的神识在这最后片刻里,变得分外清明。他看着面前的齐誉韬,这杀神般的男人一双沉冷漆黑的眸子渐渐化作浩瀚的苍蓝色,苍蓝如海,却含满了铺天盖地的恨意。
嗜血的恨意,仿佛全部凝聚在齐誉韬的剑上,随着他的剑全数灌进西蜀皇帝的心脏之中。
最后一名宫廷侍从也被杀死,满地血泊中,齐誉韬身上的雨水滴滴滚落。他蓦地用力拔.出剑来,西蜀皇帝的身体滚落在地,一只手却还被他的箭扎在墙上。
西蜀皇帝挣扎两下,便彻底化作一具尸体。
至此,全都结束了。
这个黑暗扭曲的王权从今天起就不存在了。
这个恶贯满盈的邪.教也被覆灭。
雨水还挂在齐誉韬的睫毛上,一滴滴的流下,和他身上的水一起汇聚一摊。这一刻,他忽然想起很多很多事,眼前浮现起无数过去的画面。
筠水城里,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丢入炼铜的熔炉中……他的祖父、祖母,他的兄弟姐妹,所有的人都活生生的化为脓水烟雾……
繁昌县中,千疮百孔的大地上躺着无数死尸。他一箭救下年仅四岁的许愿,看着小姑娘心酸地哭着,伏在她爹娘的尸体上……
这些年他和姐姐的相依为命,姐姐在人前雷厉风行,在人后独饮艰难困苦……
浔阳,当他救下即将被火焚的浔阳,百姓们那感激涕零的眼神,重叠着阴阳圣宗教徒们失败后的疯狂诅咒……
都结束了。
所有死难者的仇都报了。
不知是睫毛上流下的雨滴还是眼中涌出的水雾,齐誉韬氤氲了视野,眼中种种皆化作模糊。
那些浮现于眼前的画面,这些年因阴阳圣宗而造成的累累伤痕、哀鸿遍野的画面,逐渐淡化、再淡化,最终在他眼前化作许愿的笑脸。
他的人生被阴阳圣宗毁去,他和许愿却因阴阳圣宗而结缘。
他的仇恨、痛苦、执念,都因许愿的深情而皆化作鞭策他前行的信念。
人生这条遥遥长路,他和许愿因阴阳圣宗而始,他们的终点还在很远很远的将来。那里有花开花落,有云卷云舒,有天高地广,有草长莺飞。
旧的岁月结束了,往后新的生活一定会充满阳光和幸福,一定会的。
齐誉韬放下剑,转身踏出大殿。
殿外大雨将停,乌云将散,一缕天光洒落。
一切尘埃落定,他该快些回到许愿身边了。
***
怀着这样的迫不及待,齐誉韬被汹涌的思念占据全身。他在整顿好一切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大尧。
算时间,他离开浔阳已有七个月。这场仗打完了,却正好卡在许愿怀胎十月之际。齐誉韬马不停蹄,几乎昼夜兼程的狂奔回浔阳,只想着千万要赶上许愿临盆。
终于,齐誉韬风尘仆仆赶回了浔阳。浔阳百姓见齐誉韬归来,满城之人皆若狂。百姓们欢呼着,狂喜地冲出城门,列队欢迎齐誉韬归来。
大家挥舞拳头,为齐誉韬祝贺,还有人忍不住热泪盈眶,使劲儿呼喊齐誉韬的名号。
大尧的战神当之无愧,浔阳的守护神舍他其谁。
他是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
齐誉韬在百姓们无比热情的相迎下,快速策马进城。他顾不上和百姓们打招呼,只向大家左右颔首,他的目光直视前方通往浔阳王府的路。
这时不知是哪个百姓大声喊了一句:“王爷,王妃肚子挺得好大,您快回去看她!”
听到这话齐誉韬心里蓦然一振奋,子祈还没生,他赶上了!
齐誉韬用力挥动鞭子,在座下战马的嘶鸣声中,一骑绝尘奔驰过长街。前方浔阳王府的红墙的大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齐誉韬的心也激动不已,宛如要长上翅膀高高飞起!
终于,他到了王府门口。齐誉韬勒马,一个翻身下马。府中已有侍卫下人得知他回来,纷纷冲过来。
齐誉韬望着这一张张阔别多日的脸孔,每张脸上都洋溢着无比激动喜悦的笑容。他大步跨过门槛,刚一进门,就听见许愿扯着嗓子的嘹亮喊声。
“齐誉韬——!!”
齐誉韬当即胸中一震,狂喜之情似海啸般滚滚涌上,险些湿了他的双目。
“子祈!”他呼喊出声,看向那一抹思念多日的身影。
小姑娘一身清灵干净的白衣,活像是山间精灵,婷婷如白昙般。她撒腿往他这边跑,欢呼不止,还大张开双臂边跑边喊:“齐誉韬,我来啦!”
可齐誉韬一看见她那大肚子,一颗心就从刚刚的狂喜顿时化作震慑担心。
挺这么大个肚子还跑那么飞快干什么?!
齐誉韬赶紧奔向许愿,想阻止她继续欢脱地狂奔。这太令人担心了!
然而齐誉韬还没跑近许愿呢,就见许愿忽然停住。她脸上表情一怔,接着“哎呀”叫唤了一声,竟是捧着肚子坐在了地上。
许愿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狂奔的婢女,各个都焦急喊着:“王妃!王妃注意身子!”
而她们的王妃许愿,坐在地上捧着肚子,一张脸因为痛苦五官团成一团,她气势汹汹骂起来:“有没有搞错怎么这个时候……齐誉韬!齐誉韬我要生啦!”
要生了。
这句话像是魔咒一般,激得齐誉韬近乎失态。
齐誉韬忘记他是用怎样急切而充满杀气的语调,喊稳婆和医女过来的。
反正医女被他吓得脸色都白了,被他那股泰山压顶的气势搞得一直簌簌发抖。而稳婆呢?因为年纪稍微大一些,勉强扛住齐誉韬的气场,但要稳婆们来说,王爷此刻为王妃而紧张的样子对旁人却是杀伤力太强了。
因着许愿要生了,王府众人起初一阵兵荒马乱,好在大家准备得充分,很快就各就各位。
齐誉韬亲自把许愿抱进产房,兰慈县主和段瑶也都过来了。
段瑶留在产房内,坐在火锅床上陪着许愿,齐誉韬和县主姐弟俩等在外头。
县主本来盼得齐誉韬归来,激动万分的。可因为许愿忽然分娩,兰慈县主也顾不上齐誉韬了,满脑子都是许愿和她腹中的孩子。
县主在产房外紧张地捏着帕子,忍不住走来走去,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她看看齐誉韬,自己的弟弟连呼吸都透着紧张担忧的劲儿,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凝重,鲜明的轮廓上写满紧张。
他的额角绷得很紧,鼻尖上有细密冷汗,薄唇紧紧抿着,一双手背在身后握成颤抖的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