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何……你为何又在昙花谷?”
当年齐誉韬在赶到繁昌县,救下最后的几百名幸存者后,他已命令齐家军将这些幸存者分批送走,一一安置。其中成年人较好解决,而幸存的孩子们,则被齐誉韬安排给已经退伍的老兵们养育照料。也就是说,既然他那时候救下许愿,最终许愿的归处就肯定是某个老兵家里。
“是第一个收养我的人,是你安排的吧,反正就是他,他把我送去昙花谷的。”许愿讲明了这一切。
“说来他算是我养父了,把我从四岁养到五岁。可惜的是在我五岁那年,他突然就说要给我找个新家,就把我带去河洛国昙花谷。当时还发生一件好笑的事情,就是我们两个在昙花谷附近迷路走散了,我正在哭的时候正好遇到出谷打酱油的子谦师兄,他把我捡回了谷里。后来我养父也找到谷里,这个乌龙才结束。”
“之后我就一直在昙花谷里了,跟着师父和两个师兄长大。不过我那两个师兄,你肯定也知道是什么人啦,他们不常在谷中的,一般都是只有我和师父,而养父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小时候师父和我说是养父要出远门,暂时不能回来,不过后来我长大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是我养父他得了绝症,自知命不久矣,就把我送去昙花谷的。他年轻的时候曾阴差阳错下结识过我师父,知道我师父有本事又靠得住,才选择把我送去昙花谷。”
许愿说到这里,眼角染上点追忆的怅惘,像是一株落了点滴霜露的鲜活白昙。
“你当日在繁昌县救下我们那么多人,肯定记不得我是哪个了,不过无所谓啦,我记得你就行!我的命,我之后的人生,算起来都是你给我的,我这些年过得很开心很精彩,养父和师父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许愿说着说着,眼中更有了难以描摹的焕然神采。她抬手,手指落在齐誉韬眼角处,缓缓摸了摸。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苍蓝色眼瞳的少年,他于马背上俯瞰千疮百孔的繁昌,那双眼中含满冷淡和悲悯。即便世事变迁、光阴飞度,如今这双眼是无异于常人的黑色,她也永远记得。
许愿忽然探头,在齐誉韬脸上亲了一下。
齐誉韬一僵,瞳孔一缩。
许愿笑盈盈道:“要不是我那时候太小了不记事,估计我早就找到你了!偏偏什么也不记得,到今年初才知道当初救了我的人是浔阳王,我就赶紧从昙花谷一路狂奔过来啦!”
接着又噼里啪啦说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辛苦?就为了早点到浔阳,我一路上都没怎么睡觉,早晚都在疯狂赶路!到浔阳这边的路况还特别差,骑个马颠死了,好不容易到浔阳,我连饭都没吃完就听飞虹姐姐说你要选妃,而且马上就要截止报名!”
她哼了声,颐指气使道:“还好我报上名啦!切,其实本来人家也没想当什么浔阳王妃的,这不是刚好看你没妻没妾吗?那就不好意思了,浔阳王妃是我的,谁都别跟我抢!不就是让你开口说话吗?这个简单,我昙花谷小司命办法多得是!她们就算想跟我抢也抢不过我的!”
齐誉韬一股气听了这么多,心中不由滋生许多不同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如水泡般各自翻滚。他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未曾想过昔日在繁昌县救下的人,会一直记着他、寻找他,最后还冲着他来到浔阳,成了他的王妃。
窝心有之、撼动有之、温暖有之。
他不知道这个动如脱兔的小姑娘,是当年他救起的哪个孩子。但不论是哪个,都带给他一种从昏乱前尘中捡到一枝花朵的触动感。
但是接着他就被许愿最后那番话弄得无语了。
什么“没想当浔阳王妃,不过是刚好看你没妻没妾”,真是啼笑皆非。齐誉韬听明白这意思了,合着他要是有妻或者妾,这小姑娘就只会找他扯阴阳圣宗的事了?
“喂,齐誉韬,你有没有在听啊?”许愿见齐誉韬板着脸发愣似的,她控诉道,“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刚看你说了几句还算长的句子,还以为你有进步呢,结果又闷棍了!你快说话啦!”
齐誉韬神色稍动,于瞳心聚拢光线,凝视许愿。
她正嘟嘴吧啦吧啦控诉他,还是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又浮夸又闹腾,和在选妃活动上一个做派。
他忽然发觉,自己在选妃活动上对许愿避之不及,看见她便一肚子窝火;而现在呢?却不觉得许愿多烦人、多教人头疼了。
他甚至开始觉得,这小姑娘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鲜活的可爱,执着的可爱,爱憎分明的可爱。
刚刚被许愿亲过的侧脸,还残留一点湿润,那轻软的触感亦仿佛还残留着。
这时许愿又道:“你快说话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嗯。”齐誉韬答了一句,他眼中浮起一点笑意,唇角也微微提起,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齐誉韬接着便照这个念头实施行动。
他低头在许愿光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回换许愿傻了,她微微怔住,怔怔看齐誉韬,看了好半天后蓦地神色巨变,满脸心花怒放的喜悦。
“齐誉韬齐誉韬!”许愿兴冲冲呼道,一个劲儿指自己脸颊,“这里这里,脸上也要亲!”
齐誉韬窒了一下,闷了须臾,终于还是沉默着低头,缓缓在许愿左脸上蜻蜓点水了一下。
“还有右边!”许愿立刻扭头换了一边脸给齐誉韬。
齐誉韬:“……”
他还能怎么样呢?难道还能打击这小姑娘吗?她可是惦记了他十几年,一路狂奔觉都没怎么睡才奔到浔阳……
齐誉韬老老实实的,亲了许愿另一边脸。
许愿高兴坏了,得寸进尺的指向自己的嘴唇,笑嘻嘻道:“还有这里也要亲!”
齐誉韬:“……”
这还没完了?
他的脸板得仿佛棺材板,面沉如水,用鼻子呼一口气,低声道:“别闹。”
“我没闹啊!我闹什么了?你说我哪里闹了?你说啊说啊说啊!”许愿不服气,抬手在齐誉韬肩膀上一戳,“真是闷棍!怎么晚上在床上就不这么假正经了?!”
什么玩意儿?
齐誉韬被怼得一哽,差点恼羞破功。
第39章 一口气说了十八个字,今……
齐誉韬承认, 晚上他在床上确实不正经。
当然他是在自己心里承认的,嘴上是不肯在许愿面前承认的。
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他是闷棍, 不是圣僧,都光明正大且做好心理准备娶了许愿进门, 那她晚上就是他的。他白天任由许愿乌烟瘴气,拿她没办法, 晚上还不能翻身做主一回么?
而从许愿的角度出发, 既然他娶了许愿, 许愿又心甘情愿给他,他又怎能做出让妻子独守空闺的事?
至于许愿说的不正经……
他之所以“不正经”, 和许愿也有关不是么?造成他不正经的原因她也有份,实在是因为许愿太野、太辣。
这一天过得很快。
夜幕降临。
又野又辣的许愿和齐誉韬躺在一起, 她在里侧, 齐誉韬在外侧。
许愿身穿白色单裙, 钗环尽泄, 一头黑发如流瀑般散落在枕头上。
她面对齐誉韬侧躺,一只手揪着齐誉韬的胳膊摇啊摇的, 嘴上叽叽喳喳问他:“那个尚光宗你要怎么处理他?把他晾着不管了?”
“嗯。”齐誉韬本来是平躺的, 被许愿摇来摇去的,只好也翻身侧躺面对许愿。又见她眼睛眨巴眨巴盯着他, 他只好努力加上一句话:“晾着不管。”
许愿道:“你不让他进官署, 他没法办公, 也不给他地方住,让他只能住驿站,他活该了!”
“嗯。”齐誉韬再努力说出一句话,“随他的, 让他自己去巡按,浔阳官吏无人理他。”
许愿猛地扑到齐誉韬身上,开心的抱着他,眼中亮如星辰:“十八个字,齐誉韬你刚才那句话说了十八个字!真的好棒!”
许愿不吝啬嗓门,喊得特别欢快,闹哄哄的。齐誉韬置身于这充满人气的氛围里,恍然察觉,除了第三次选妃上自己失控外,还真是许久没说过这么长一句话了。
他看向许愿,许愿那为他开心的样子言而由衷。只因为他说一句长话,她就能开心成这样,不难想到自己在她心里肯定分量很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