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慈县主的问话把齐誉韬的思绪带回现实,他略一思索,不冷不热道:“一般。”
一般。这个词从齐誉韬口中说出,意思就是不认可了。她这位弟弟很少说重话的,多少都会给人留点脸面,是以这个“一般”其实是美化过后的,实际意义就是“不怎么样”。
兰慈县主语调也含了一丝不屑,说道:“我没和许太守接触过,但看他的女儿那么目空一切、心机歹毒,想来这下梁都歪了上梁也不大可能是个端正的。”
她想了想,又说:“我看许愿与许太守也不亲,同那许汐更是离得远远的,看来许愿也觉得和那一家人不对脾气,不想和他们拉近关系。这样挺好,纵然许太守是许愿的叔叔,那也只是叔叔,与许愿的爹许劭大人是两回事。许愿如今入我齐家的门,更轮不到他叔叔一家把手伸进来。对了,要是往后这许太守家想借着和许愿的关系,让我们齐家给他在仕途上出力……”
“直接赶走。”齐誉韬蓦地开口接下兰慈县主的话,说得非常斩钉截铁。
兰慈县主对齐誉韬主动这么有气势的说话,略有意外。她倒不是觉得齐誉韬说的话奇怪,毕竟齐家素来是孤臣,从祖辈开始就非常反感拉帮结派的裙带关系,更反感靠关系谋利上位的,基本来一个赶走一个。
真正让县主觉得意外的是,她这弟弟绝对绝对话变多了!
“齐誉韬,你发现了吗?你比以前爱说话了!”县主激动的攥着帕子,喜悦的颤抖,发间的银簪子也跟着颤动起来。
齐誉韬静默片刻,点了下头。是,他发现了,从第三轮选妃被许愿气得破口大骂说了三百二十七字后,他就开始话变多了。
他不能不承认,这确实是许愿的本事和功劳,虽然过程惨不忍睹。
兰慈县主由衷的说:“你这个媳妇,娶得真是太好了!你以后可一定要好好对人家,敢让她受一点委屈,我唯你是问!”
齐誉韬总觉得自己在这个家没地位了,现在俨然许愿排第一,姐姐排第二,连司鹄都能嘲笑自己,算司鹄排第三,自己直接垫底。
然而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能改变什么呢?并不能。
齐誉韬颔首,郑重道:“好。”
当然了,他也不会让许愿受委屈的,毕竟是自己房里的人。
第33章 这么快就说够十句话+心……
对于齐誉韬话变多这件事, 兰慈县主不知有多高兴。虽说比之寻常人,齐誉韬还是太过寡言,但这么多年他终于有进步了, 县主一高兴,又跑去祠堂向齐家满门上香, 求满门祖宗保佑齐誉韬再多说点话。
再说许愿,她一觉午睡醒来后, 伸展四肢活动筋骨, 美美的呼一口长气, 就去找齐誉韬。
齐誉韬正在演武场上练剑。
许愿过来的时候,看到演武场上齐誉韬的身影如龙游, 十分矫健,不禁看得喜笑颜开。
许愿眼睛直直的, 站在一旁看了半晌, 直到齐誉韬发现她, 她又忙啪啪鼓起掌来。
“好棒好棒!”边鼓掌边说。
齐誉韬见许愿睡醒, 脸色好像也不错,轻颔首。他收去佩剑, 迈开长腿朝许愿走去。
许愿则小跑着奔过来, 一把拉过齐誉韬的手,兴致盎然道:“我想去后花园转转, 你陪我去好不好?”
齐誉韬点头。他舞剑半晌, 正好去后花园歇一歇吹吹风, 也挺好的。于是他带着许愿过去。
然而令齐誉韬没想到的是,他本以为许愿喊他一起上后花园真的只是“走走玩玩”,结果呢?却被许愿按在后花园的四角亭下,被迫开口说话。
这四角亭下有石凳, 许愿把齐誉韬按在石凳上。他坐着,她站着。
许愿像是不允许齐誉韬逃跑一样,一只手始终按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指向亭子外的景色。
“齐誉韬,那是什么?”许愿指的是一棵高大的树。
齐誉韬有些莫名的瞟了眼许愿,那是一棵树,许愿怎么还问这是什么。对上许愿期待的眼睛,齐誉韬再一忖,莫非许愿问的是这是哪一种类的树?
这棵树是悬铃木,王府里栽种有许多樟树和悬铃木。悬铃木在列国都是常见的树种,齐誉韬总觉得许愿不该不认识悬铃木。
许愿这时催促起他来:“那是什么啊,你说啊!齐誉韬你为什么不理我!”
齐誉韬只好说:“悬铃木。”
“喔喔。”许愿点点头,嘻嘻一笑,又指向旁边另一棵树,“那那个呢,那是什么树?”
齐誉韬面无表情:“悬铃木。”
“还是悬铃木啊。”许愿喃喃,双眼四下看了一番,伸手再度去指,“那个呢?”
齐誉韬:“悬铃木。”
“还有还有那个呢?”
齐誉韬:“……悬铃木。”
许愿还在指,从东边指到西边,从西边指到南边,硬是把每棵树都指了一遍。偏偏这一片的树全都是悬铃木,大家都长得一样,一看就知道是同一种树,可许愿非要全问一遍。
如此齐誉韬还能不懂许愿的用意么?她这是逼着他多说话呢。她故意问一堆废话,非要他回答。他要是不回答她就怪他不理她之类的,齐誉韬只好耐心而无奈的都回答一遍。
最后他说了十句“悬铃木”。
许愿双眼中光辉越来越亮,拍拍齐誉韬的肩膀说:“这么快就说够十句话了,好棒!”
齐誉韬想站起来,然而许愿的手却把他的肩膀按得更紧,摆明了就是:你还得说,不说到我满意了休想跑!你要是敢跑我就……齐誉韬猛地想到什么,忽然就眉头一皱,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乌金色革带扣紧了一点。
许愿把树都问完了,就开始指别的东西。
“齐誉韬,那个叫什么?”
“石头。”
“我们头顶上这个东西叫什么?你说啊,说啊说啊说啊!”
“……亭子。”
“还有还有那一片呢?那一片种得是什么?”
“……花。”
许愿追问:“那是什么花?快回答!”
齐誉韬轻轻闷哼了声,喉咙滚动,看起来是被一股从胸中漫上来的滞气梗住了。他从方才起眉头就有点蹙,眼下更是蹙得厉害,双眉已宛如曲折的山峦,眉心凝起一个深深的川字。看得出来他似乎有些痛苦,从方才起这种痛苦就开始无形中折磨他了,尔后痛苦一点点的加剧,到此刻他脸色已不大好。
齐誉韬唇瓣翕动着,好似要说什么,却又始终没开口。
他就这么欲言又止了半晌,才轻声回答许愿的问题:“千日红。”
嗓音沙哑,仔细分辨的话还能听出一缕颤抖。
许愿只觉很不对劲,她眯眼狐疑的打量齐誉韬一番,眼珠一转,嘟嘴道:“我数数啊,你已经说了十四句话了,虽然每句就三两个字,也算不错吧!就说果然还是扒裤子能说的多些……”
齐誉韬一听“扒裤子”三个字,瞳孔一缩,宛如是被什么刺到一样。也不知这三个字是有什么魔力,他听到后居然整个人状态恢复了,不但脱口而出:“你敢!”还动作如闪电般,瞬时按住自己的乌金色革带,凌厉视线锁住许愿,沉冷干脆。
旋即齐誉韬意识到自己的变化,眼中不由化开些雾霭般的不解,变得朦胧虚茫。他又看着许愿的脸,不知在想什么。
谁料,就在齐誉韬失神这片刻,许愿忽然就松开他的肩膀,把他从石凳上拉起来。齐誉韬刚刚回神,下一刻,许愿居然又扑过来扒他裤子!
齐誉韬心中一惊,如电光火石般朝后撤,差点撞在凉亭的石柱上。他因此回头看了眼石柱,一手紧紧护住革带,颇为窝火的和许愿大眼瞪小眼。
这次许愿没能成功扒掉齐誉韬的裤子,齐誉韬可算松一口气。他暗自摇摇头,实在拿许愿没办法,一个没忍住又脱口而出:“你这么想让我说话?”
“当然啦,你闷得过分你知不知道?”许愿振振有词,又颇为骄傲道,“八个字八个字,这句话算是长的了!”
说罢她走近齐誉韬,可是看见齐誉韬那护着革带的模样,就仿佛一个在防着色狼的良家妇女……许愿不由翻了个白眼,挥着宽大的袖口比划道:“好了好了,我不扯你裤子了,别和躲鬼一样躲我!齐誉韬,我只是想让你开朗点,别总把话憋在心里,我只是想让你和正常人一样嘛!而且总把话闷在心里容易生病你知不知道?人家才不想看你哪天生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