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闷棍男掰成话唠(32)

这会儿已然很晚,齐誉韬却还穿戴得一丝不苟,和平素一般。玄色的圆领袍,金玉革带束腰,窄袖的袖口处绑着护腕,将袖口整齐收起。所有头发都被整齐而近乎刻板的簪于玉冠中,井然极了。

他静静望着夜色下的王府,脑海中想着那日在云螺寺的所见所闻。

其实,在捣毁西蜀国细作窝点的过程中,齐誉韬就已发现,那个窝点里的一部分西蜀国细作身上有“日月同辉”的标记。

这个标记,不是只有许愿一人为之反应异常,其实他也是。

每每他见到这个标记,都会想起当年那件事。而头脑中只要浮现出当年那件事哪怕一丝的画面,他便痛苦的宛如灵魂遭到重击。

而关于许愿……

虽然不知道许愿参加选妃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齐誉韬久经沙场,对气息的分辨极其敏锐。谁对他有恶意、有杀意,谁对他有善意,他是能通过气息的细微差别感受到的。

他能感受到,许愿对他没有恶意。虽然她太过离谱气人,但的确令他开口说出许多话。第三轮选妃那日他说出的话,比他前面一个月加起来说的都多。

齐誉韬不能不感叹,许愿很超乎他的意料。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被命运夺走了唇边话语,早就说不出那么多话了。

远处不知是哪家人在放烟火,一簇烟火冲到空中,绽开华丽绚烂的画卷,又转瞬消灭。

齐誉韬举目望去,深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烟火的瑰丽颜色倒映在他眼底,那一瞬的美丽如痴如癫。

这时候齐誉韬身后响起脚步声,听声音便知是司鹄来了,旋即司鹄的声音响起。

“爷,又这么晚不睡,想事情呢?”

齐誉韬一手负后,一手轻轻搭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拇指缓缓抚摸过剑柄。他转身面对司鹄,点头。

司鹄跟随齐誉韬多年,很了解齐誉韬。他一眼就看出齐誉韬眼中有些悲凉,仿佛是想到什么不堪回首的旧事。

司鹄一瞬间就猜到什么,心里大概有点数,他下意识道:“爷这是想到什么了,又是当年那件事吗?”

齐誉韬一皱眉,唇瓣翕动,眼中却呈现挣扎,仿佛是在挣扎着要不要开口。就在司鹄以为爷不会开口时,齐誉韬出声了。

“是,永远无法忘记,刻骨铭心。”

司鹄在心里稍微惊讶了一下齐誉韬回他话,继而说道:“属下知道爷心里难受,但人生这一辈子总也有好事的,爷也多想想好事。再过几天爷就要娶妻了,不但了却县主一桩心愿,也告慰了九泉之下的老王爷老王妃,这可是喜事。”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司鹄总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别扭,毕竟那个许愿……司鹄只好一边说一边给齐誉韬赔笑。

齐誉韬既然已冷静下来,便不再因为司鹄提到许愿而生闷气,反是说道:“确实算喜事。”

司鹄忙说:“所以啊,爷以后多想想老婆孩子热炕头,想想属下等这些一起打仗杀敌的兄弟。属下相信,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至于那个许愿……不是,至于咱们的王妃,其实长得挺漂亮的,看着也不像心术不正的人,爷也别太为她头疼。”

齐誉韬答一声“嗯”,下颌鲜明的曲线被月色修饰得冷硬而俊美。

司鹄听齐誉韬连着与自己对话,是真感到惊讶了,他惊喜道:“爷您发现没,您今晚话变多了!”

是吗?齐誉韬皱眉,陷入思索,发现确是如此。若换作往常的他,即便和司鹄这样的自己人在一起也基本不说话,只在下必要指示时才开口。

脑海中又不由得浮现许愿婷婷如昙的身影,和她古灵精怪的笑颜。

自己在无意识间话多了一些,是不是被许愿潜移默化影响的?

她那些令人窒息的言行举止,却是有能力影响到他吗?

过往的回忆,那些喜悦的、苍凉的、惨痛的、钻心蚀骨的……此刻都像是残影涟漪般,袭向齐誉韬。

一时之间,他竟觉得恍惚起来。

***

春日来临,浔阳越发温暖。

空气中充满泥土的芬芳和花香味,河畔的柳树已翠绿绵延,桃红柳绿,四处生机盎然。

百花齐放的日子里,有人欢喜有人愁。像兰慈县主就无不欢喜,每日里领着王府的下人筹备娶妃的事,天天嘴角挂着笑;而落选的许汐,则赖在母亲租住的宅院里不肯回彭泽,日日扔枕头砸杯子,又是忌恨又是伤心。

自打许汐报名参加选妃开始,她母亲许夫人就陪着她从彭泽来到浔阳,专门租下一处上好的宅院落脚。许汐起先自信满满,觉得自己一定会入选,这些许夫人都看在眼里。谁想当空杀出个许愿,后面事情便越来越不往母女俩期待的方向走。

如今许汐落选,还被兰慈县主好一顿叱骂,她身为千金小姐的自尊心根本受不了。再一想到许愿拿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还那么桀骜的踩她,许汐恨得双眼都仿佛要冒血。

许夫人劝许汐回彭泽,许汐不回。许汐疯狂的想要去黑市雇凶,杀了许愿。等许愿死了,浔阳王府就会重新选妃,那样自己就该有机会了吧。

自然许汐被许夫人拦住了,许夫人怎么可能允许女儿去干这种傻事。浔阳是齐誉韬的地盘,他公正严明,若宝贝女儿真雇凶杀许愿,被齐誉韬知道了怕是能连着把许太守从官位上揪下来。

许夫人就这么天天拦着许汐,一边苦口婆心劝她随自己回彭泽,可次次都被许汐用枕头花瓶一类的东西打出来。

今日许汐又在房间里发火哭闹,她的婢女小红都被迁怒,打伤了额头,血流不止。许夫人只好叫人带小红下去包扎,她在房门外徘徊,不断拍着房门劝许汐,不敢进屋。

这般僵持半个时辰后,有个下人跑过来告诉许夫人:“夫人,老爷来了!”

听闻许太守赶过来,许夫人顿时如盼到救星,松一口气。她含泪扑向疾走而来的许太守,脚一软跌进他怀里,扒着许太守的双臂求道:“老爷您可算来了,求求您劝劝汐儿吧,妾身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许太守是被许夫人修书喊过来的,自然已知晓来龙去脉。他恨铁不成钢的瞧一眼许夫人:“都怪你,看看把她宠成什么样子!”

“老爷……”许夫人泣不成声。

许太守没好气的叹一声,他推开许夫人,走到许汐门前敲门,一边道:“汐儿把门打开,是我。”

一件不知什么物品被砸在门板内侧,砸得门板直震,门外的许太守也跟着心一怵。

“出去!都出去!”许汐沙哑疯狂的哭腔隔着门板传出来。

许太守听女儿声音都变了,更是百味陈杂,他恨女儿不识大体,便加重语调道:“别闹了,快把门打开,你连爹的话都不听了吗?”

“呜呜……出去……”

“快开门!”许太守话语中含了怒气,“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是不是要我把门撬开,将你拉回彭泽禁足起来才肯罢休?”

房中许汐的哭闹声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却是不如适才闹得厉害,渐渐平息一些,化为低小的啜泣声。而一炷香的时间后,许汐也终于打开门,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对上许太守和许夫人的目光,她身体仍在抽泣。

许太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女儿,女儿难过,他也不好受。但女儿的不识大体实在令他生气失望。

许太守步入房中,郁闷道:“事情的经过,你娘都告诉我了。没选上就没选上,何必这般歇斯底里。你不嫌丢人,却是把我的脸都丢光了。”

这句话毫不留情戳到许汐的痛楚,一时许汐又落下泪来:“爹……”

“别哭了,你就不能出息一些。”许太守郁闷的挪开目光,“你就是真嫁给浔阳王,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他齐家虽世代是封疆大吏,于朝堂上却是孤臣。比起他,我更希望你能嫁进门阀世家,那才是真正的荣华富贵,于你于我都有好处。”

“这道理我是懂的……”许汐啜泣道,“只是女儿始终痴心浔阳王,这爹您知道……”

“我知道又能怎样?去找浔阳王,让他改娶你?事已至此,你还是醒醒,尽快接受现实吧。”许太守叹了口气。

许汐抹抹眼泪,眼中浮现出至深的恨意,她眯起眼阴恻恻道:“我不甘心,凭什么那个卑贱的许愿能当上浔阳王妃,我想让她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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