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考问最是伤脑筋了。陆瞻没信心玩得过面前他的心思,索性如实道:“这案子涉及三条人命,本不该拖到一个多月这么久才被揭发。这之中固然有俞家蓄意掩盖的原因,但事实上,百姓不敢上都察院告状也说明检举困难。”
他自己诚然知道这事,迫于各种因素也不能直接出面,若不是宋湘敢于做这个勇者,李家十有八九被逼出京了。
而李家是幸得遇见了宋湘,那么其余没有这么好运的人呢?京城里一半是官,一半才为民,这种机率可高了去了。
皇帝嗯了一声:“看来还真是用了心了。”
陆瞻汗颜:“孙儿愚笨,但也有关注民生。”
“既然有关注,那索性就去三司六部观个政如何?”
陆瞻一时顿住,未能接话。
“怎么了?几日不见,脑子都不灵光了吗?”皇帝边说在罗汉床上坐下来,“兴平这件事情上看得出来你的能力,听你母亲说你羡慕你大哥能跟着你爹当差,有上进心是好的,我就怕你没有。”皇帝顿了下,“我已经跟吏部说过了,明儿你就去领委任状吧。”
“皇爷爷恕罪,孙儿方才只是没想到也有荣幸亲往六部学习罢了。”陆瞻说着,端正地跪地叩谢:“陆瞻谢皇上恩典!”
历来皇子到了一定年纪都需进六部轮流观政,晋王他们年轻时也如此。但陆瞻是皇孙,隔着一辈了,他着实是没想过有这个机会。
他原先只想着如晋王一般揽些临时的差事供他经营实力和行事便不错,没想到他竟然会让自己入三司六辣观政!
这自然是好事!也说明皇帝对嫡出的晋王府一支仍然是看重的。想到这里他又俯身道:“孙儿一定谨遵皇爷爷旨意,用心学习!不辜负皇爷爷的苦心。”
皇帝点头,想了下:“既然你都已经旁观过一次审案了,那就从大理寺先开始吧。”
……
陆瞻出来的时候俞贵妃已经走了,门口还留有一抹幽香。
殿里说话她不可能听得见,那么便是已经知难而退了。
陆瞻冲着远处山銮深呼了口气,攥着手心出了宫门。
“去大理寺!”
皇帝这一指派他观政,使他精气神又恢复了。
虽然在前世夫妻关系上他也绞尽脑汁为自己想过辩解词,但终是没有一句能站得住脚跟,宋湘那席话直接把他钉进了地缝里,不,也许不该说是她钉的,而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既然没脸去找她,那他就先办他该办的事——皇帝会听从晋王妃的请求给他差事,他相信并不完全是给儿媳妇面子,他在何桢这件事上的表现定然是成因之一。
既然这条路让他摸对了,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把握好呢?他需要积聚实力,不管是能力上的还是人脉上的。
……
沈家作为朝中世家,向来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在京城引起大动静,故而沈家家训便是嘱咐子弟低调行事。
这次老夫人过寿,一是因为老夫人去冬大病了一场之后奇迹痊愈,二来是赶上老夫人的女儿女儿婿也从南边赶回来省亲,于是便办了这么一场。
当然还有一层原因是,沈家二姑娘沈钰丧母三年已经除服,年已十六岁的她很是需要议婚了。
日暮西斜,栖梧宫的女史英娘也开始在给晋王妃准备明日沈家寿宴上的头面。
饭桌上摆着两副碗筷,却只有晋王妃一个人在吃。她尝了两口也放下牙箸来:“瞻儿还没回来?”
英娘看了眼门槛下,门下就有人下去打听了。英娘拿着凤钗来到跟前:“要不别等了,世子常在宫里被皇上留饭,您又不是不知道。”
“我是知道,可是想到他近来不能好好吃饭,我就不放心。”晋王妃望着她,“你说怎么回事呢?早前说厨子不合适,厨子也换了,换了也还是这么挑三拣四,昨儿我见他眼睛都陷下去了,他到底是吃不好还是睡不好?”
英娘道:“王妃先用膳,回头属下去延昭宫问问魏春。”
王妃点头,举起牙箸:“他一贯有择床的毛病,前些日子才因入夏换了床褥,你看他是不是不惯?”
英娘也应下了。
这边厢打发出去的人又回来了:“回王妃的话,皇上方才下旨,让世子去大理寺观战。世子方才出宫就前往大理寺衙门去了。”
晋王妃听到这里神采焕发:“原来是这样!”蓦然又点头道:“我知道了,皇上果然是疼他的……”
英娘笑着道:“皇上一向疼爱世子,会如此栽培世子,也是情理之中了。”
晋王妃笑了下,随后眉间又微蹙:“虽然恩宠难得,可他从来没入过官场,当中那些猫腻他哪里晓得?
“大理寺中人才济济,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得过来。明日我得去沈家,英娘你回头给卢夫人下个帖子,就说我请她后日过府来喝茶。”
如今大理寺卿名讳便是卢崇方。
英娘领命,顺手记在了录簿上。
第70章 他们能把我加封成亲王吗?
陆瞻先上吏部拿到委任状,然后到达大理寺衙门,还没有到下衙时间,卢祟方卢大人也还在。
看到他来,卢崇方并未惊讶,而是笑容可掬地在门下迎了他,然后进屋吃茶。虽说皇帝看起来是临时指的大理寺,但显然他是早就想好了,而且也知会了大理寺。
既然是来当差学习的,久坐就免了,吃完茶,卢祟方先引他上衙门里与各级官员见了面,然后卢祟安又吩咐安排个单独的院子给他办公。陆瞻婉拒了,道:“皇上派我来,就是让我跟大人们学习的,若是单独一处,岂非违背了圣训?”他指着屋里靠角落的一张公案说:“就这儿吧。”
朝中已久未有皇子观政,当年秦王汉王也不过是在六部轮了一遍,卢崇方自上任以来还没接待过这些皇子皇孙,他一个办实事的官员,内心里其实不想接这荐儿,因为难伺候。
尤其这位晋王世子据说还娇生惯养,故而就想着捧着他不出错就行了。
没想到他竟然会拒绝单独立院,再看这谈吐也够谦逊,这看起来也不像是传说中的有勇无谋啊!
不管怎么说,先顺着他的意办就是。
陆瞻对卢祟方态度变化仿若没看见,衙门里走了一遍下来,就到日落西斜时分了。
这个时候应早已下衙,陆瞻就跟陪同他四处观看的官员们道:“劳烦各位因为我耽误了时间,不如晚上我做东,请几位一道吃个便饭。”
众人推辞,陆瞻诚意相请,一再表示只是聊表心意。如此大家又怎会执意拒绝?到底这样的身份他们平时想请还请不到。
陆瞻揽差事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当好一个“机会不错的”皇孙,少不得需要放低些姿态。
席上宾主尽欢,回府就已经不算早了。
魏春见他几日不出门,一出门便带回来一身酒气,招呼人拧来帕子,亲自给他擦脸:“太医不是交代了禁酒三月吗?”
陆瞻没理会,除了衣裳。看到一旁叠好的冠服,问道:“明日有事?”
“是,明日沈家老夫人的寿宴。”
陆瞻哦了一声,自行洗脸擦手,然后往浴房去沐浴。
魏春追上来:“明天准备这身冠服可行?”
“不用了,我不去!”
“不去?!”
魏春声音都惊讶得变形了。追上来道:“那沈姑娘怎办?”
“爱怎么办怎么办,跟我有什么关系?”
屋里陆瞻已经跨进浴桶,舒服地泼水浇起了脸。
沈家这边他早与晋王妃达成了共识,不再以议婚为前提去赴这场宴,那么晋王妃定然也不会做这个打算,不过是魏春婆妈罢了。
再说原先答应去沈家,也是为了应酬,如今他都直接接了大理寺观政的差事,自然就不需走这趟!
何况即便他不想,像魏春这么想的人却不少,前世他也见过沈钰,他不能昧着良心说人家一个众人称赞的大家闺秀哪里不好,在知道宋湘也重生之前,他还打算过自由择婚,可具体要怎么择,择什么样的,他没想过。
如今他和宋湘这样的关系,自然就更分不出心思来了!
首先他和宋湘虽然分开了,但彼此对前世的一切都知之甚详,他不能当这一段不存在。倘若他去娶别的人,他会觉得自己跟他不敢苟同的三妻四妾的父亲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