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乡里+番外(3)

她记得清清楚楚,她被铁牛唤醒之后就发现了他,再后来就与铁牛一道把他扶进了就近的她家中。她不但救了他,给他喂汤喂水,还给他请了大夫,收留了他多日!

在那七年里,她还跟他前后生育过两个孩子!

但就是这个人,最后在她临死之前想跟他再交代几句也没有给机会!

宋湘胸脯起伏,将手掌压上他的喉结。

她的确不爱争强好胜,对身份地位也并没有什么野心,知道那婚姻是你不情我不愿,那七年哪怕是他从未对她有温和颜色,她也没有抱怨过,因为抱怨也不过是困缚自己而已。

但这并不能说明她没有原则和底线!哪怕是捆绑的婚姻,只要没有办法摆脱,那就起码得做到相互尊重不是吗?

但他没有!

在她临死之前,他让她对他的最后一点笃信都化成了泡影!他要进京这样重要的事情,他是做了之后,才打发人来知会了她一句!

谁说他有良心?

他没有!

宋湘眼里如藏了冰,手掌往下压。

“这是什么?”

正在翻查陆瞻身上四处的铁牛看到他腰间的玉,“这人穿得像个富家子弟,还挂着这么值钱的东西,这般无视王法在田间驰骋,多半是哪家纨绔!待我去禀知里正,先记他一笔账,再打听是哪里人,去衙门里告他一状再说!”

神思回转,宋湘如同触到了开水,蓦地缩了手。

她刚刚在干什么?杀人?

宋湘再看了眼地上,咽了口唾液,抚着仍在颤抖的手站起来。

是她犯魔怔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前世,能重新活过,难道还要为了他,再送掉这条性命么?

她抚着额,紧闭起了双眼。

“什么年代了,竟还敢这般无礼!”铁牛捋起了袖子,“你在这等着,我去找里正!”

宋湘一伸手忽扯住他衣袖……

朝廷有律法,无论是谁,田间纵马踩踏庄稼都是犯法的。

但陆瞻是皇家的人,关键此番的确是马失控了——眼下连马都不见了就能说明事实。所以就是喊了里正过来,最后也还是拿捏不了他。

关键是,喊了里正来,最后总得弄醒他,还得给他请大夫吧?这是她宋家的地,她又是目击者,她岂非又要卷进去?

能活回来多么不容易,犯不着。

不管她对潭州的一切还存着多少疑虑,那道赐婚圣旨都是悲剧的开始,如果不是踏入皇室,她是绝不会落到被莫名毒杀的下场的。

以及当初那么多人说她配不上陆瞻,又指责她是陆瞻的扫把星的时候,可有谁想过若不是因为她心存善念救下他陆瞻,她完全不用过这样的日子?

即便不死,她又凭什么要低声下气束手束脚过日子?

她这一生与前世交割的最好办法,不是杀人泄愤,而是从这一刻起就不要认识他!不要跟他有任何接触!

她松开紧握的双手,抬头道:“虽然是踩踏了庄稼,但看他身边连个扈从也没有,未必就是来作恶的。眼下他昏过去了,也不知道伤的重不重,闹出人命可麻烦了。不如你先提水把他泼醒,然后问问他来历再做说法?”

铁牛深以为然:“我这就去舀水!”

宋湘点头:“这里交给你,濂哥儿一个人在家里,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她再看了陆瞻片刻,就抬步跨出了菜园。

……

“必须在天亮之前到达宜州!”

随同晋王妃派来的人一道进京的陆瞻冒雨疾驰在北上的路上,宛如雨夜里的流星。在疾驰的中途他沉声朝后头的侍卫喊话。

晋王妃给他的信里并没说发生了什么,但字短而语气凝重,来接陆瞻的人也是看着他长大的王妃多年的心腹,同样也没有告诉他内情。

但是他们都让他必须在五日之内赶到京城、那样急迫急切的口吻,以及侍卫特意请他走出家门相会这样的谨慎行事,都让陆瞻极快意识到,一定是京城出了要紧的事!

第3章 别逼我怀疑你

陆瞻在成亲之前,那十七年的人生一切顺遂,甚至可以说是众星捧月。

但从成亲当晚的失误开始,他的人生就动荡起来。这些年浮浮沉沉,身边那些曾经温善的人是否真的温善,早已经不确定。

除了父亲母亲,就连打小独疼他这一个孙子的皇帝,他也不能不保留三分态度。

被贬之后,母妃一直在设法努力挽回,自己一个被贬为庶人的皇孙,没有圣旨是不能进京的。这一年里母妃秘密的来信里也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想着偷偷出城,不要犯了规矩。

她如此谨慎的一个人,眼下却派遣心腹出来接他,且还限定了归期,这倘若皇祖父知道——不,是不管任何人知道,母妃这番行为都是公然抗旨,是冒着巨大风险的!

到时候闹到朝堂,别说她只是皇储未立之时的皇子妃,就算她还有娘家当大学士的父亲也是无用!

但他还是遵从了。

因为母妃必定明白后果,她敢这么做,就一定是发生了比抗旨还要严重的事情,而这样的事情,除了事关皇帝,还能是什么呢?

围场里的事也许只有父亲母妃相信他,但他们相信没有用,还得皇帝相信!

他唯一翻身的机会在皇帝那里,在他为自己申冤之前,皇帝绝对不能出事!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加快了速度。

“驾!”

马匹疾驰的声音响彻驿道。

即便是年余没骑快马,也没有任何生疏之感。只因为他时刻都在准备着翻身逆袭。

“前面到哪儿了?”他扭头问晋王妃派来的侍卫周贻。

周贻纵马赶上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是汉州地界,前面是群山,雨天容易滑坡,要多加小心了!”

陆瞻勒马看了看,点点头,打马跃进了山垭口。

五天时间注定只能日夜兼程,这暴雨之下,狭小的垭口如同巨兽的嘴,等着吞噬一切。

“都把武器拿上!”

虽说天下在皇帝在任这几十年早已实现盛世,久未听闻过还有挡路的绿林草寇,但这气氛仍然提醒着陆瞻,当小心为妙。

“轰隆!”

伴随着惊雷的声音,满天的闪电将视野照得雪亮。

但在这刹那的强光刺激之后,视野又无可避免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

“锵——”

就在这片短暂漆黑里,在如撒豆般的雨声、以及惊雷渐去的余声里,半空忽然响起道龙吟!陆瞻视线刚刚适应,紧接着闪电再起,一道近在眉睫的“闪电”也精准指向了他胸口!

“公子!”

周贻惊呼,自马背上跃起杀了过去!

陆瞻到底动作在先,先接了这一招,然后在周贻辅助下反击一剑刺向了对方!

杀手落地,但雨声里随之又有大片的窸窣声传了过来,黑暗里武器的反光,急促的脚步声,就像是另一场大雨,形势已经无比清晰!

“公子!”周贻脸色白了白,旋即让其余人包围成一个圈。

这绝对不是草寇,也绝不会是偶然!

陆瞻凝视着渐渐逼近的敌人,倏地转向周贻:“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这等荒郊野外,能做到精准出手,绝对是有预谋的。是有人在预谋杀他!

他早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是皇室中人,生来身份就特殊,以如今朝中情况,在此伏击他的那就只能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来!

一定是王妃在派人来接他进京的消息已经走漏,然而以王妃的行事之谨慎,又怎会轻易走漏消息?

就算是有人收到了风声,想害他们也只要直接举报就一劳永逸,为什么还要特地派人在这里暗杀?

“都这会儿还不说,是要逼我对你起疑心吗?!”陆瞻沉声拔剑,眼里已有寒光。

生死关头,他谁也不能全信了!

如果不是京城有事,那就只能是他入了圈套不是吗?

周贻是王妃的人,而王妃这些年确实待他视如己出,却有一点,她并不是他的生母!

他原本极其极其不愿怀疑那位全副精力都在地栽培爱护他的嫡母身上,可是,眼下这样的情势,却也由不得他不这么想!

奉她的命令前来接他的人是她的,带他进入这山垭口的人也是她的,眼下这关头吞吞吐吐的人也是她的!

陆瞻红了眼,一眨不眨,雨水直接灌进他眼里,又从他的眼里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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